待听完皇帝说完他的“苦衷”，叶瑜埋在他胸前的头轻轻点了点。
她没有立刻抬头，而是用脸颊在他衣襟上蹭了蹭，仿佛一只寻求安慰的猫儿。
半晌，她才缓缓仰起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却努力扯出一个柔软顺从的微笑。
“不管皇上要做什么，臣妾都听皇上的。”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温顺：“只要皇上心里……有臣妾一点点位置，臣妾就知足了。”
说完，她轻轻挣开了皇帝的怀抱。
双手支撑着冰冷的地面，她试图自己站起来，身形却不受控制地晃了晃，脚步虚浮踉跄。
皇帝下意识伸手想扶，她却已经勉强站稳，微微避开了他的搀扶，只留给他一个纤细的背影。
她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殿门。门外，夕阳的余晖暖洋洋地洒落进来，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她在门口停顿了片刻，仿佛贪恋那片刻的温暖，然后深深舒了一口气，像是要将满腔的委屈都呼出去。
随即，她回过头，对着殿内的皇帝，展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皇上……”她唤了一声，声音轻快了些，却更显刻意，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未等皇帝回应，她便迅速转回身，挺直背，踏着夕阳，一步一步走出了皇帝的视线。
这一次，不用皇帝再吩咐，一直垂手侍立在旁的梁大伴立刻躬身，疾步跟了上去，低声道：“奴才这就去送玉嫔娘娘回宫。”
......
皇帝没有动，他就那样站在原地，目光定定地望着叶瑜消失的殿门口，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她的身影。
许久，他才缓缓抬起手，抚上自己的心口，那里似乎还因为她滚烫泪水隐隐作痛。
他一步步挪回叶瑜方才躺过的床榻边，颓然坐下。
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任由窗外的光线由金黄变为橘红，再由橘红沉入墨蓝，直至漆黑的夜色完全笼罩下来。
直到梁大伴送完人回来，从御前伺候的小太监那里得知皇上竟还在那屋里，既不传膳，也不要人进去伺候，连灯都没让人点。
梁大伴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这又是何苦来哉。
他想了想，亲自去小厨房端了一碟尚且软和的金黄色点心，那是叶瑜早晨来时亲手做的。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昏暗的屋内，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到皇帝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坐姿。
“皇上。”
梁大伴将点心轻轻放在皇帝手边的小几上，声音放得极低：“这是……早晨玉嫔娘娘来时，亲手做的点心，您……要不要用一些？”
听到玉嫔二字，皇帝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那些精致的点心上，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抹极其温柔的弧度，但转瞬便被担忧取代。
“人……送到了？她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因长久的沉默而有些沙哑。
“回皇上，玉嫔娘娘身子实在虚乏，走到半路，脚步就有些发飘，脸色也白得吓人。”
“奴才瞧着不妥，便擅自做主，调了暖轿将娘娘送回去的。娘娘回到沁玉轩，几乎是沾枕就睡下了，怕是今日……心力交瘁至极。”梁大伴斟酌着词句回道。
皇帝眉头紧紧蹙起，手指无意识的握成拳：
“这逆鳞粉……竟如此霸道么？朕从前只听闻此物会放大心绪，使人失态，怎会连身子也亏空至此？”
梁大伴有些纳罕的抬头偷看了皇帝一眼。
皇上不知道玉嫔娘娘不止中了逆鳞粉毒吗？
然后便想明白了。
也是，今日皇上一直与穆将军在一处，穆将军一走就去看了玉嫔娘娘，自己又特意叮嘱过太医，叫他在皇上和穆将军面前只提逆鳞粉，如今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了。
梁大伴闻言，脸上适时的露出诧异，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恍然道：“皇上……您……莫非尚不知晓？耿太医今日诊脉后发现，玉嫔娘娘身子虚弱，并非仅仅因为逆鳞粉之故啊。”
“什么？”皇帝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般射向梁大伴，“不止逆鳞粉？还有什么？！”
梁大伴连忙躬身，语气沉痛：
“奴才之前见娘娘症状蹊跷，便仔细询问了耿太医。太医说，娘娘脉象紊乱，除了情绪激荡之兆，更有气血亏损，胞宫受寒之象。奴才不敢怠慢，立刻着人暗中仔细搜查了沁玉轩，果然……找出几样腌臜物事，经耿太医辨认，除了那惹祸的逆鳞粉，还有破气散和分量不轻的麝香！”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痛惜：
“娘娘如今……不但身子被掏空了，情绪受不得大刺激，需得长期静心温养，更……更是因寒气深侵，恐怕……于子嗣上，会极为艰难了。”
“什么？！！”
皇帝霍然起身，带得身旁的小几都晃了一晃，点心碟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几步跨到梁大伴面前，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这样天大的事！为何现在才来禀报朕？！”
梁大伴顺势跪下，语气既惶恐又委屈：
“皇上息怒！实在是搜查证物，等待太医确认都需要时间，奴才也是刚刚拿到结果，一刻不敢耽搁，立刻就来回禀皇上了啊！而且……而且之前皇上您……”
他适时地住了口，但未尽之语很明显。之前皇帝您自己表现出一副厌弃玉嫔的样子，底下人自然也就怠慢了。连他都以为皇上是厌弃了玉嫔，今日只是拿玉嫔中逆鳞粉的事逼穆将军乖乖去边关呢！
“她们怎么敢……她们怎么敢如此！”
皇帝松开手，在原地烦躁地踱了两步，胸口剧烈起伏：
“玉儿她……”他想说玉儿那么善良宽容，为何要遭此毒手。
梁大伴伏在地上，继续添上最后一根柴：
“奴才去沁玉轩时，瞧见整个宫里，忙前忙后的就只有兰莺和春桃两个丫头。兰莺跟着娘娘身边伺候，春桃一人张罗着回宫行礼装车的事，忙得脚不沾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