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一个多时辰，福安才磨磨唧唧把饭菜摆上来，默默退到远处廊下守着。
梁青礼盛了半碗米饭送到她面前，顺道夹了块肥瘦相宜的鹅脯放入碗中。
“这鹅脯腌得入味，但略有些韧，你慢些吃。”
程央宁低头吃着，鹅脯咸香适口，韧度也恰到好处，是福安的拿手菜，她以前没少吃。
接着，她又将目光投向清炒虾仁。
梁青礼立刻会意，又夹起几颗饱满的虾仁放入她碗中，顺便盛了碗鸽子汤放在她身边。
午膳用罢，杯盘撤下，没多久，困倦袭来。
程央宁打了个哈欠，眼尾泛着泪光，很自然站起身走向内室敞开的支摘窗下。
窗下放着一张宽大的贵妃榻，铺着清凉的玉簟。
她侧身躺下，枕在身侧人腿上，往里挪了挪，避开他膝盖的位置，寻了个舒适的姿势。
脸颊贴在微凉的丝绸上，一股清冽中带着微苦的药香丝丝缕缕萦绕在鼻尖，有种安神奇效。
她满足闭上眼，像只找到了安心窝的狸猫，含糊咕哝道：“真好闻。”
梁青礼垂眸。
午后的阳光经过窗棂的切割，变得柔和，如同碎金般洒在她身上，长睫在脸颊投下乖巧的阴影，整个人散发出全然的信赖与慵懒媚态。
他眸光深沉如古井，抬手抚摸着散落的发丝，从发顶缓缓梳理至发梢。
轻轻“嗯”了声。
见她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他悄悄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这时，一阵稚嫩的孩童诵书声传来，打破了室内静谧。他抬手捂住她耳朵，试图隔绝干扰。
程央宁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眸中还带着初醒的迷蒙水汽，有些茫然看向他。
“吵到你了？”他见她醒来，指尖在她耳廓上轻轻摩挲了下，声音低沉温柔，“附近有个私塾，孩子们在念书。”
程央宁还未彻底清醒，眼神有些涣散，撑坐起身。
身子微微一晃，带了点软绵绵的鼻音“唔”了一声，又懒洋洋歪倒下去，被人顺势揽进了怀里。
梁青礼毫不犹豫收紧双臂，下巴抵着她发顶，感受着温顺的依赖。
他知道她午睡初醒时会有片刻的迷糊，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彻底清醒。
过了好一会，察觉怀里人睁开了双眼，他侧身，从旁边的小几上端起一杯茶水，指腹隔着杯壁试了试温度，才将杯沿凑到她的唇边。
声音温柔：“喝点水，润润喉。”
程央宁喝了几口茶水，顺势坐起身，理了理裙摆。
见她彻底清醒，梁青礼这才起身，走到琴案旁抱过来一张琴。
这张琴比常见的制式要小巧秀气许多，琴身是温润的桐木色，打磨得极其光滑。琴轸和雁足是用色泽深沉的紫檀木制成，雅致而不失灵动。
“给你的，” 他目光灼灼看着她，把琴放在她身侧案几上，“音色我已经调校过，清越透亮，你试试看可还喜欢？”
程央宁眼中闪过惊喜，爱不释手抚摸着琴身温润的木质，伸手拨动一根琴弦，发出一声清澈圆润的鸣响。
她虽通琴艺，但自从回京之后，便很少有闲情抚琴。眼前这张琴，她觉得喜欢。
梁青礼将她的欢喜尽收眼底，眸中漾开温柔的笑意。
他忽然退后一步，整了整不存在皱褶的衣袍，对着她拱手，做出一个标准的弟子礼。
语气也变得格外恭敬，甚至带着点刻意模仿的青涩：“夫子。”
他抬起头，直勾勾望着她，声音清朗：“学生愚钝，于琴艺一途更是学疏才浅，久闻夫子琴技超群，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得夫子不吝赐教，指点一二？”
程央宁眉梢微挑，心中好笑。
他的琴艺如何，她再清楚不过，自己那点水平在他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
但眼前这副模样，她很受用。
她故意板起脸，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严肃的师长模样，指尖在琴弦上随意一拂，带出几个音。
“既然你有心向学，态度尚可，那便坐下吧。先将最基础的指法，演练一遍给为师瞧瞧。”
她说着，侧身让开位置。
梁青礼从善如流，端坐在琴前，先是规规矩矩弹了几个极为简单的单音，音色清越，指法标准。
弹到后面几个稍复杂的衔接处时，手腕故意一僵，力道或轻或重，制造出几道刺耳的错音。
他停下动作，眼神纯净得像初融的雪水，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与求教：“夫子，您看学生这般弹奏，可还对？”
程央宁心中暗啐一声“装模作样”，面上不动声色，伸出手指，虚点在他方才出错的琴弦位置上。
语气严肃：“此处‘勾’弦，腕力需沉，指尖要带三分韧劲，触弦的瞬间需有脆声，而非方才那般绵软无力，音色浑浊，你再试一次。”
梁青礼依言再次尝试，手腕看似用力，弹出的音色却带着刻意为之的滞涩与偏差。
他轻轻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沮丧，眼神无辜看向她：“学生愚笨，总是不得要领，不如夫子讲得更直白些？”
“若夫子能手把手教导，再好不过。”他语气诚恳，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程央宁勾了勾唇，往他身边凑，微微俯身，一股淡淡的冷香随之笼罩下来。
她伸出手，覆盖在他按在琴弦的手背上，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手腕放松，力贯指尖。”
她引着他的手指，在琴弦上做了一个标准的“勾”弦动作，带出一声清越饱满的声音，余韵悠长。
“要的便是这般音色，明白了吗？” 她说完，便松开了手，“现在，你自己试试。”
梁青礼依言，独自重新弹奏音节，音色变得干净利落，精准无误。
他微微偏过头来看她。
午后的阳光落在月青色常服上，衬得他面容清俊如玉，眉眼如画。专注望着人时，当真有种不染尘埃的谪仙气质。
“夫子，” 他轻声问，眼神清澈，“学生这次弹得可对？”
程央宁看着在光晕中俊美得有些不真实的侧脸，心中微动，面上依旧淡然，点了点头。
“一点即通，尚算可造之材。”
他在勾引她吗？
梁青礼忽然往前倾了倾身，拉近两人的距离，声音压低，带着撒娇的意味：“夫子看在学生一点即通的份上，今日课业后，可否给学生些奖励？”
她迎上充满期待的目光，忽然抬起手，手背极其轻佻蹭过他的脸颊，一路流连下颌，轻轻挑起。
她微微眯起眼，眼中带着警告，又混合着一丝纵容的笑意，红唇轻启，一字一句道：“认真学琴，不准勾引夫子。”
梁青礼被她反客为主的举动弄得一怔，随即眼底的笑意更深，几乎要溢出来。
他顺着她挑起的动作，又往前凑近了一分，呼吸可闻。
“方才是勾引到夫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