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清瑶一怔：“你若想去，我明日与你一同去。”
她也想亲眼看看众叛亲离的阶下囚如今是什么模样，想问问她为何非要毁了她。
程老夫人心力交瘁，挥了挥手：“天色不早了，都先回去歇着吧。”
程清瑶盯着追随在程央宁身边的身影，只觉得刺痛了眼睛，心中极其不甘。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至于程央宁，不过是一时侥幸得了太子殿下青睐罢了。如今太子殿下正在为皇后守孝，至少也要一年半载。
这段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发生太多变数。
皇家最是无情，太子身为储君，待孝期一过，不知会有多少高门贵女会涌入东宫。到那时，程央宁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她倒要看看，等程央宁失了太子殿下这份庇护，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故作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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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好一段路，彻底远离永寿堂的喧嚣，程律书才打破沉默。
“母亲往日待你那般苛责，今日伯府遭此大难，旁人避之唯恐不及，连三妹妹都冷眼相待，你为何愿意去牢中看望母亲？”
程央宁平静道：“夫人不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对我而言，她确实算不上一位好母亲。但她是阿兄的母亲，阿兄心里难过，我都知道。”
程律书心中酸涩：“其实你不必如此，阿兄不希望你勉强自己。”
他心中清楚，母亲此番在劫难逃，伯府能保全已是万幸。孟府与祖母做的决定，他也能理解，但就是过不了心底这一关。
他觉得自己好无用。
程央宁道：“阿兄，人生在世，如同夜行山路，难免跌跌撞撞，有失去，也会有得到。”
“所有迎面而来的困难，或许当下觉得无法承受，但熬过去了，便会让我们变得更坚韧。”
“阿兄不必强迫自己立刻站起来，难过的时候，是可以哭的；心里憋闷，也是可以发泄出来的。阿兄在我面前，不必总是强撑着。”
程律书喉间发哽：“现在，阿兄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你平平安安，顺遂欢喜，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程央宁浅笑：“阿兄也是，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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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长乐苑，用过膳后，浅夏才开口：“小姐入宫前吩咐奴婢的事情，奴婢已经让苍术办妥当了。”
“一会奴婢准备汤浴，在里面放些柚子叶与艾草，给小姐去去那地方的晦气，安安神。”
程央宁心中明了。
入宫前，她交给浅夏一封信，让趁其不备送入赵姨娘手中。
“这几日我不在，府里没出什么意外吧？”
浅夏仔细回想，脸上浮现心有余悸的神情：“别的倒没有，就是官兵突然来拿人那会，真是吓坏奴婢了。”
忽然，她想起一事，眉头微蹙：“还有一事。下午官兵围府，乱糟糟的，奴婢没瞧见苍术的身影，直到府上主子们被放回来，苍术又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她心里沉甸甸的。
她与苍术同为下人，本不想多嘴，但小姐的安危是她心头的头等大事。
苍术下午行踪确实蹊跷，她怕苍术心术不正或另有隐情，日后连累了小姐。
程央宁目光平静。
伯府下狱在她意料之中，这件事她没和浅夏提过。
她知道人心难测，世事险恶，有些秘密更习惯于独自背负。
完全的坦诚，是在暴露软肋。
况且浅夏心思纯净，知道得越多，反而越容易陷入恐惧与混乱。
她没有追问：“我知道了。”
浅夏收拾着木桌上的碗筷：“奴婢这便去准备汤浴。”
程央宁吩咐：“一会出去的时候，把苍术唤过来。”
浅夏退下没一会，苍术便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走上前，直接跪倒在地。
“小姐，我做错了事，请小姐重罚。”
程央宁看他：“你做错什么了？”
苍术垂着头：“今日见府中被围，怕小姐会遭遇不测。我便偷偷去了天机阁，与他们做了一场交易。”
“阁主答应我，若陛下当真下了处决之令，他们会协助我潜入刑部大牢，将小姐救出来。”
“从天机阁出来，我便一直隐匿在刑部大牢附近，直到听闻伯府众人被释放的口谕传来，才回府……”
府中主母言行失仪，导致荣贵妃突发恶疾殒命，足以让伯府全部陪葬。
他一时心急，只想着救下小姐，差点犯下弥天大错。
程央宁静静注视着他：“你答应天机阁什么条件了？”
苍术抬起头：“只要小姐能平平安安的，我做什么都可以。”
程央宁伸手，摸了摸他发顶。
苍术眸光一动，所有感官都聚焦于头顶上的触碰。
突如其来的亲昵，对他而言，远比责罚更让他心慌意乱。
程央宁问：“你可知，如今大魏的百姓刚从前朝的战乱与苛政中喘过气来，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
不等他回答，便继续道，声音如同清泉流淌：“是田赋不至于压垮脊梁，是官吏不敢肆意剥削，是春种秋收时，能看着禾苗长大。”
“前朝君王荒淫无道，民不聊生，路有冻死骨。当今陛下登基时日虽短，但他罢黜冗官，轻徭薄赋，求的是社稷安稳，百姓能休养生息。”
“治理一个国家，需要的不是虚无的血统名分，而是能让天下苍生吃饱穿暖，让江山不再动荡的才能与胸襟。”
“这天下，元气大伤，刚刚愈合的伤口经不起再一次撕裂。”
她目光变得深远：“你们若执着于复辟旧朝，且不说如今新朝初立，各方势力紧绷，防卫犹如铁桶，天机阁又有几分把握能撼动龙椅？”
“即便退一万步，侥幸成功，必然又是一场血雨腥风，这万千黎民，可还承受得起？”
“若败了，你可还有命？”
她看着他的黑眸：“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被卷入不愿涉足的漩涡。你的命很珍贵，不该成为仇恨的祭品。”
苍术心中似有什么东西炸开，胸腔里满是酸涩。
小姐说，他的命很珍贵。
在这世间，除了养父外，原来还有人在乎他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