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稠的墨砚，将霖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晕染得静谧而矜贵。顶层露台的玻璃房内，暖黄的灯光透过磨砂玻璃漫出，与窗外漫天星河相映，空气中浮动着香槟的清冽与玫瑰的馥郁。
李明指尖夹着一杯未动的香槟，笔挺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下颌线冷硬分明。他目光沉沉地落在玻璃窗外，楼下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却映不进他眼底半分暖意。桌对面，苏佳正低头整理着一份文件，米白色的真丝衬衫勾勒出纤细的肩背，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份合作协议，明天让法务部过目后，直接发给盛景集团。”苏佳将文件推到李明面前，声音清悦，带着职业女性特有的干练，“关于海外分公司的选址，我筛选了三个城市，附在后面，你看看有没有意见。”
李明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文件上，却并未立刻翻阅。他沉默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今天下午，你去见沈泽宇了？”
苏佳整理文件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是，他联系我，说有关于之前项目的收尾工作要沟通。”
“收尾工作？”李明嘴角勾起一抹冷嘲，指尖在文件上轻轻敲击，“需要单独约在咖啡厅，聊一个小时？”
苏佳的眉头微微蹙起，她不喜欢李明这种带着审视和质问的语气。他们是契约夫妻，在外人面前扮演恩爱，私下里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这本是他们当初约定好的。沈泽宇是她的大学学长，也是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事，如今项目收尾有交接事宜，见面沟通再正常不过。
“李明，我们是合作关系，”苏佳的声音冷了几分，“我有我的社交自由，只要不影响我们的契约约定，你似乎没有权利干涉我的私人生活。”
玻璃房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李明看着苏佳清冷的眉眼，心头莫名涌上一股烦躁。他知道自己的质问不合时宜，甚至违背了契约精神，可当助理告诉他，看到苏佳和沈泽宇相谈甚欢，甚至对着沈泽宇露出他从未见过的柔和笑容时，他胸腔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习惯了苏佳在他面前的模样——冷静、克制、带着一丝疏离，永远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仿佛没有什么能让她动容。可今天，他却从别人口中得知，她也会有那样鲜活柔软的一面，而那一面，从未对他展现过。
“合作关系？”李明重复着这四个字，语气复杂难辨，“苏佳，我们结婚已经八个月了。”
“我知道。”苏佳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情绪，“还有四个月，契约就到期了。到时候，我们好聚好散，互不打扰。”
“好聚好散？”李明猛地抬手，握住了苏佳放在桌沿的手。他的掌心温热而有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苏佳猝不及防，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你干什么？”苏佳的脸颊泛起一丝薄红，既有被冒犯的愠怒，也有一丝莫名的慌乱。
李明的目光深邃如潭，紧紧锁住她的眼睛：“如果我不想好聚好散呢？”
苏佳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抬眸，撞进李明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挣扎，有犹豫，还有一丝让她心惊的灼热。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玻璃房外，晚风拂过，带着淡淡的凉意。室内，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气氛暧昧而紧张。李明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苏佳肌肤的细腻微凉，以及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他知道自己此刻的举动有些失控，甚至可能会破坏他们之间脆弱的平衡，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契约妻子在他心里的分量，已经超出了最初的预期？
或许是在她深夜陪着他加班，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咖啡时；或许是在她面对难缠的合作方，冷静从容地化解危机，眼底闪烁着光芒时；或许是在他生病，她放下工作，笨拙却细心地照顾他时；又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第一次见面，她明明身处困境，却依旧挺直脊背，眼神倔强不屈时。
他习惯了身边有她的存在，习惯了工作上有她的辅佐，习惯了回到那个名为“家”的别墅里，能看到她的身影。他以为这只是习惯，是契约带来的便利，可直到今天，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才猛然惊醒，这份习惯，早已悄然变质，变成了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在意。
“李明，你别开玩笑了。”苏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力想要抽回手，“我们当初的约定很清楚，契约到期，自动解除婚姻关系。你是霖市的豪门总裁，身边从不缺优秀的女人，没必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李明的指尖微微用力，目光里带着一丝受伤，“在你眼里，我们这八个月的婚姻，就只是一场浪费时间的交易？”
苏佳沉默了。她无法否认，最初答应这场契约婚姻，确实是为了摆脱家族的困境，为了拯救濒临破产的苏家企业。而李明，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来应对家族的催促，以及那些不必要的桃花债。他们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可这八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却超出了她的预期。李明虽然外表冷漠，不近人情，却从未真正为难她。他给了她足够的尊重和自由，在她遇到困难时，会不动声色地出手相助。他会记得她的喜好，在她生日那天，悄悄准备一份礼物；会在她疲惫时，让司机安全送她回家；会在她被流言蜚语攻击时，第一时间站出来维护她。
这些细微的举动，像一颗颗小石子，投进她平静的心湖，泛起圈圈涟漪。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这个男人，早已不是最初的纯粹合作心态。只是，她不敢深究这份感情，更不敢奢望什么。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身份、地位、背景，都像是无法逾越的鸿沟。更何况，这一切都始于一场契约，她不确定，李明此刻的举动，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动了心。
“不然呢？”苏佳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我们本来就是因为契约才走到一起的，难道你还真的会爱上我？”
“如果我说是呢？”李明的声音低沉而认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苏佳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李明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重大的决定。他松开握住苏佳的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苏佳，我知道这很突然，也知道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必须告诉你，这八个月里，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已经变了。我不再仅仅把你当成契约妻子，我开始在意你，开始关心你，甚至……开始喜欢你。”
“喜欢”这两个字，从李明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他是霖市赫赫有名的豪门总裁，从小顺风顺水，身居高位，习惯了发号施令，从未对谁如此坦诚过自己的心意。此刻，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平时的冷漠和疏离，只有满满的真诚和一丝忐忑。
苏佳的心跳得飞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看着李明认真的脸庞，看着他眼底的灼热和忐忑，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触动了，柔软得一塌糊涂。
可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犹豫和不安。他们的婚姻是一场交易，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不知道李明的这份喜欢，到底能持续多久。是一时的新鲜感，还是真的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如果他只是一时兴起，那等到契约到期，或者他厌倦了的时候，她该怎么办？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家族破产的打击，再也承受不起一次感情的背叛和伤害了。
“李明，你别冲动。”苏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们身份悬殊，而且，这一切都始于一场契约。你只是习惯了我的存在，并不是真的喜欢我。等过一段时间，你冷静下来，就会明白的。”
“我很冷静。”李明打断她，语气坚定，“我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习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你的感觉。苏佳，我承认，最初和你结婚，确实是为了达成目的。但在和你相处的过程中，我被你的坚韧、你的善良、你的才华所吸引。你不像那些围绕在我身边的女人，只看重我的身份和财富，你有自己的原则和追求，有自己的骄傲和底线。这样的你，让我无法忽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因为契约的原因，你对我有所防备，有所顾虑。我可以等，等你放下戒备，等你相信我的真心。契约可以延长，甚至可以变成真正的婚姻。苏佳，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不好？”
玻璃房内一片寂静，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苏佳的心里翻江倒海，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难以抉择。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李明的场景。那是在霖市最豪华的酒店宴会厅里，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周围簇拥着一群人，气场强大得让人不敢靠近。当时，苏家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父亲病重，公司资金链断裂，随时可能破产。走投无路之下，她通过中间人找到了李明，提出了契约婚姻的请求。
她以为李明会毫不犹豫地拒绝，或者会提出各种苛刻的条件。可没想到，他只是沉默了几分钟，就答应了。当时，她觉得这个男人冷漠而不近人情，只是把婚姻当成了一场无关紧要的交易。
可相处下来，她才发现，李明其实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漠。他虽然话不多，却心思细腻。记得有一次，她因为处理公司的事情，忙到深夜才回家，累得在沙发上睡着了。等她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一条厚厚的毛毯，旁边的餐桌上，放着一碗温热的粥和几个小菜。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李明让厨房准备的。
还有一次，她被一个合作方刁难，对方不仅提出了过分的要求，还言语羞辱她。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李明突然出现，几句话就化解了危机，并且毫不犹豫地终止了和对方的合作。事后，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递给她一杯温水，说了一句“以后遇到这种事情，直接给我打电话”。
这些点点滴滴的温暖，像是一束束光，照亮了她灰暗的生活，也让她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个男人产生了异样的情愫。只是，她一直把这份情愫深埋在心底，不敢表露，也不敢奢望。
“我……”苏佳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玻璃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助理小陈探进头来，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李总，苏小姐，楼下有位姓沈的先生说有急事找苏小姐，已经在大厅等了半个小时了。”
沈泽宇？
苏佳和李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同的情绪。苏佳是惊讶，而李明则是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我下去看看。”苏佳站起身，想要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氛围。
“我和你一起去。”李明也跟着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
苏佳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她知道，李明此刻心里肯定不舒服，如果她单独下去见沈泽宇，只会让误会更深。
两人一起走出玻璃房，乘坐电梯下楼。电梯里，气氛依旧有些尴尬。李明站在苏佳身边，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水味，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清新而淡雅。
他忍不住侧过头，看向苏佳。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脸色有些苍白，嘴唇紧抿着，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情纠结。
李明的心里泛起一丝心疼。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表白，给了她很大的压力。他不应该这么急于求成，应该给她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对不起。”李明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柔，“刚才，我不该逼你。如果你暂时无法接受，没关系，我可以等。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相处，等到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你的答案。”
苏佳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她没想到，一向强势的李明，会主动向她道歉。
“我不是要逼你做决定，”李明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无论你最终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尊重你。契约的约定依旧有效，如果你想按时解除婚姻关系，我不会阻拦。但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契约的存在，而否定我们之间可能存在的感情。”
苏佳的心里一暖，刚才的不安和犹豫，似乎消散了一些。她看着李明真诚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谢谢你，李明。我会认真考虑的。”
电梯门缓缓打开，大厅里灯火通明。沈泽宇正坐在大厅中央的沙发上，穿着一件白色的休闲西装，温文尔雅。看到苏佳和李明一起走出来，他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站起身，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
“苏佳，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打扰你。”沈泽宇的目光落在苏佳身上，带着一丝关切，“刚才联系你，是因为之前项目的一份重要文件，我发现有些数据可能存在问题，担心影响后续的交接，所以想当面跟你确认一下。”
“是什么文件？”苏佳走过去，语气平静地问道。
“就是关于海外市场调研的那份报告。”沈泽宇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苏佳，“你看这里，关于欧洲市场的消费群体分析，数据好像有些偏差。”
苏佳接过文件，认真地翻阅起来。李明站在她身边，目光落在沈泽宇身上，眼神冷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沈泽宇感受到了李明的目光，却并未在意，只是专注地给苏佳讲解着文件中的问题。
苏佳很快就沉浸在了工作中，眉头微蹙，认真地和沈泽宇讨论着数据的问题。她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认真，眼神专注而明亮。李明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里的不悦渐渐消散了一些。他知道，苏佳是一个对工作极其负责的人，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涉及到工作，她都会全力以赴。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苏佳终于和沈泽宇确认好了文件中的问题。“谢谢你，泽宇学长，幸好你发现得及时，不然等到交接之后，再出现问题就麻烦了。”苏佳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容。
“不用客气，我们毕竟是曾经的同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沈泽宇笑着说，目光在苏佳和李明之间流转了一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语气带着一丝试探，“李总也在啊，看来是我打扰你们了。”
“无妨。”李明淡淡地开口，语气疏离，“工作要紧。”
沈泽宇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对苏佳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文件的修改版，我明天发给你。”
“好，再见。”苏佳点了点头。
看着沈泽宇离开的背影，李明才转过头，看向苏佳：“事情解决了？”
“嗯，解决了。”苏佳收起文件，点了点头。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李明说。
两人一起走出会所，坐上了李明的黑色轿车。车内的气氛依旧有些安静，司机专注地开着车，没有人说话。
苏佳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心里依旧思绪万千。李明刚才的表白，以及他真诚的眼神，一直在她的脑海里盘旋。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李明，确实动了心。只是，那份心动，被太多的顾虑和不安包裹着，让她不敢轻易迈出那一步。
“在想什么？”李明的声音打破了车内的寂静。
苏佳转过头，看向他：“没什么，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情。”
李明没有拆穿她的谎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工作再忙，也要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我知道，谢谢你。”苏佳的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车子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就到了苏佳居住的公寓楼下。这是她和李明契约婚姻中，约定的“婚房”之一。平时，他们大多住在李明位于郊区的豪华别墅里，只有在苏佳需要处理公司事务，或者想独处的时候，才会回到这里。
“到了。”司机停下车，恭敬地说道。
苏佳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苏佳。”李明突然叫住她。
苏佳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
李明看着她，眼神认真：“不管你最终的决定是什么，我都希望你能开心，能幸福。如果你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告诉我，我会一直在这里帮你。”
苏佳的眼眶微微泛红，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看着李明，认真地说了一句：“李明，谢谢你。”
说完，她推开车门，走下了车。
看着苏佳走进公寓楼的背影，李明的眼神变得格外深邃。他知道，让苏佳完全放下戒备，相信他的真心，还需要时间。但他有耐心，也有信心。他会用行动证明，自己对她的感情，不是一时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