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天中午。
“仁爱财务有限公司”的领导办公室里,穿西装的小弟正打开柜子上一道隐藏的暗门,从桑拿间里把一个相貌清奇古怪的老头子拎出来。
这老头看上去有五十岁往上、快要六十了,被桑拿蒸得满头大汗,湿透的有些许花白的头发贴着脑门,嘴唇上方的胡子也糊在脸上。
不知道被折磨了多久的他显得异常憔悴,一出来就开始求饶:“大佬,大佬,这真的不关我事。我也不知道杰克为什么突然不来了呀!”
办公室另一边,穿着背心短裤、正在锻炼的男人放下手里的哑铃,脸上嚣张的笑意、把本来算得上英俊的面相拉扯得飞扬跋扈、令人见了就害怕。
这男人正是贵利王。
他走过来,坐在沙发上,看着跪在面前的老头,说道:“不关你事?这招数是你想的、古董是你负责去拿,几天过去发哥你又告诉我这生意跑了,不关你事难道关我事?”
老头阿发抹了一把脸,甩去汗水,继续求饶说:“大佬,虽然生意没了,但是那些古董、家具还是你的,就当是我从来没说过要骗杰克这种话,这总可以了吧。”
此时阿发心里万分懊悔,当初不该因为听到那个电话而动心。
可谁叫他欠了贵利王的钱呢?
上一次,也就是两三天前的样子,他也同样是在这个办公室里被蒸得几乎不成人形。
当时贵利王就给他指了条明路:域多利道一栋豪宅,主人去旅行了,有一个多月不能回来,家里的古董都很名贵、值不少钱,要他去偷出来。
什么,不偷?那就拉去卖器官。
于是阿发冥思苦想,终于想到雇佣两个“宾仔”勾引豪宅中的“宾妹”女佣人,带她们去玩、把钥匙在门口放下的办法。
进门之后,本来他要立刻把古董和家具都运走的,但是冷不丁的电话上跳了条语音留言,说是豪宅主人的老友,在美国认识了个叫杰克的富二代;这富二代想回香港投资,叫豪宅主人好好招待。
这时阿发他心思突然活动,古董是贵利王叫他偷的、没他的份,家具卖了也不够还债,那何不就此设下一个骗局,套出这位“杰克”的钱喂饱贵利王、自己脱身呢?
……不错,这阿发自己也是个以招摇撞骗为生的街头骗子。
但是刚取得了贵利王的同意、找到了人扮女主人,回豪宅后却听到另一条语音留言,说杰克改变了行程,最近不来了。
没办法,阿发只好回来找贵利王,说事情黄了、古董和家具都照原计划运来,请求网开一面。
可贵利王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此刻他面对着阿发露出一个狞笑,伸出手来用力拍着阿发的脸,咬着牙说:
“古董、家具?那些本来就是我的。我借给你这几天,难道不要算利息的?啊?最贵的那件古董花瓶,拍卖价一千多万,你老母,你连利息都还不起!”
阿发瞠目结舌,不太明白豪宅主人买的古董和家具,连地方都没换,为什么就在几天前成了贵利王的了。
贵利王不管这些,只是一脚踹在阿发肚子上,把他踢翻在地,然后踩着他扶住地面的手指,一边用力碾压一边说着:“还钱,叫你家人朋友拿钱来赎你!明天没人来,我就把你卖去做人、肉,他妈的,叉、烧、包。”
阿发一边发出惨叫,一边真的把自己认识的人都想了个遍。
一个女人的身影划过脑海。
正是他之前找来扮演豪宅女主人的那个,他旧时的红颜知己、另一个女骗子。
不过随即疼痛就令他清醒过来,心知不管叫谁来,都只能是被他拖入火坑。
于是他赶快说道:“大佬……大佬,我哪还有认识的家人朋友,如果有,我早就还了!”
“你还敢顶嘴!”
贵利王也知道阿发说的是真的,但这尤其让他恼怒。
如果本来就只是偷点古董出来卖,那也无所谓;但是这家伙明明承诺了一笔看上去很可行的大生意、结局却一场空,这落差感让贵利王发狂。
钱,生在这个世界上,他就要不择手段、不惜一切地去赚钱。
因此现在不是还不还债的问题,是本来已经属于他的钱长翅膀飞了!
越想越生气的贵利王叫小弟按住阿发,转身拿起哑铃,面目狰狞地向阿发的脸砸过去。
阿发的叫声刚到一半,就被沉重的哑铃给砸回了嗓子里。
“噗通”一声,他身体抽搐了两下,就不动了。
按着阿发的小弟吓了一跳,触电一样甩开手,满脸血迹,结结巴巴地说:“大佬,他死了!”
“死了?”
贵利王这才仔细看了看阿发,趴下来在他胸口听了听心跳,又把手按在脖子上感受了一下血液运行,仔细打量了一下那张脸,才站起身呸了一口:
“还真死了,晦气。这么不禁打,怎么出来混啊?……还有你,你干嘛也不拦一拦,你看现在打成这个样子。”
小弟哆嗦了两下:“我怎么敢拦你啊,大佬。”
“你可以用嘴劝嘛!”贵利王说,随即挥了挥手:“妈的算了,叫人带装咸鱼的袋子进来,找个地方把他扔了。”
小弟赶快出去叫人了,没过多久,几个人就带着塑料袋和推车进来,七手八脚地把现场处理完毕。
推车出去的时候,正好撞上那个梳着发辫的瘦高八字胡。
八字胡摸着自己的胡须,疑惑地看了推车一眼,不过随即又迅速把它抛诸脑后,向着贵利王举起双手:“老弟,我又有一个新点子,这次肯定能赚钱!”
“公司里面要叫我大佬。”贵利王转过身,把拿来擦手的手绢扔在垃圾桶里,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表情不爽地盯着八字胡。
他说:“那个骗子阿发刚刚被抬出去,上次就是你信了他的话,才会搞到现在!要不是你是我亲大哥,我——”
他没有说完,但是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
八字胡低下头,回应:“……是,大佬。不过这次真的有新点子,你看这是谁。”
他一转身,露出身后的程胜。
程胜此时就好像提前被蒸过了一样,脑袋顶上冒汗,双眼旁边都是黑眼圈,时不时地拿着白色的手帕拭去额角的汗水。
“……几天不见,你嗑药去了?”贵利王提高声音问,“怎么搞成这样,还能不能还钱?”
“能,能,大佬,……我最近傍上一个有钱的凯子,他大陆来的,很有钱的!”程胜把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但眼角无意间瞥见地毯上那一滩血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连台词都说得断断续续了。
贵利王皱着眉,手指关节敲了敲桌子,许久之后,才说:“挑,又是这样。我刚因为这个赔了不少钱,你还敢来骗我?”
“不、不是啊大佬。”
程胜的样子因为被惊吓而显得愈发真实了,他硬着头皮说:“这个大陆来的富佬,是专门来香港买古董镇宅的,我骗他说我手里有便宜的真货,他说如果真这么好,他要买一亿!”
“一亿?”
贵利王听到这个数字眼睛就直了,随后怀疑地搓了搓下巴,拧紧眉头咧开嘴问:
“是不是真的,大陆佬哪来的这么多钱。”
程胜回答:“真的,他现在住在丽晶酒店,花钱如流水,已经花了几百万了。”
贵利王犹豫了几秒,说道:“我还是不能信你。这样,你回去不管用什么办法,安排我在最近跟他见一面,我倒要看看这家伙是什么来路。”
程胜一激灵:“啊,是,是,大佬,那我的账……”
贵利王不耐烦地挥手:“如果做成这一单,就不用你还了。”
程胜立马鞠躬行礼,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走到“仁爱集团”楼下的时候,正见到一群黑西装在停车场门口把个硕大的塑料袋塞进面包车里。
刚看了两眼,程胜的眼皮就忍不住狂跳。
贵利王刚刚是不是说有个人刚刚被抬出去?难道就是这个?
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简单地把人杀了,而且直接抬走?
就不怕有人报警把他们都抓起来吗?
“喂,小子,你看什么看,找打啊?”
那边的一个喽啰发现了程胜,气焰嚣张地叫骂,似乎是完全没在怕的样子。
……也对,如果刚才不是听到了贵利王的说话,程胜也想不到那袋子里装的是个人。这谁能想得到?
他赶紧回过头来,低着头一路小跑、往师父家里赶回去了。
关于贵利王要亲眼见识一下“大陆富佬”的事情,他需要赶紧跟师父、跟年轻老豆商量一下,并且尽快给这家伙答复——贵利王不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不过之前一直对自己“老爸”的计划很有信心的他,此刻也不由得感觉忐忑起来,感觉自己也应该同时做一些别的准备。
“……这下大镬,我们几个到最后不会都被贵利王装进袋子里扔掉吧?不行,我得去问问师父,二十年前给老豆算命的那道士是谁,让他或者他徒弟再给看看。”
本来不怎么相信这一套的程胜也心里发虚了,急需寻找一些精神寄托,或者哪怕只是说几句吉祥话安慰一下自己也行。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穿过街道,很快消失在行人的身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