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空间扭曲感,伴随着能量冲刷灵魂的颤栗。
季西风紧紧抱着婴儿,感觉自己像是被投入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眼前是斑斓刺目的能量乱流,耳边是撕裂般的呼啸。他只能凭借本能,将残存的能量护住怀中的小生命,用身体硬抗着这粗暴的“运输”过程。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猛地,那股强大的撕扯力消失了,失重感袭来,紧接着是结结实实的撞击和翻滚。
冰冷、潮湿、混杂着泥土和腐烂植物气息的空气涌入肺叶,刺激得他剧烈咳嗽起来。耳边传来了其他人的呻吟声、咳嗽声,以及压抑不住的、劫后余生的啜泣。
他晃了晃昏沉的头,第一时间低头查看怀中的婴儿。小家伙似乎只是被颠簸得有些不舒服,小眉头皱着,哼唧了几声,但呼吸平稳,生命体征无恙。季西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这才有力气打量四周。
他们身处一片茂密的针叶林中,脚下是厚厚的松针和积雪。天色灰蒙蒙的,分不清是黎明还是黄昏,冰冷的雪花稀疏地飘落下来,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凉意。周围是阿永、宋晚、沈居安、老陈以及其他几名幸存的镇民,大家都狼狈不堪地瘫倒在地,脸上混杂着疲惫、惊恐,以及一丝茫然的喜悦。
他们出来了。真的从那个地狱般的地下设施,从那片吞噬一切的死寂黑暗中,逃出来了!
“我们……我们这是在哪儿?”一名镇民颤声问道,环顾着陌生的林地。
沈居安挣扎着爬起身,掏出身上一个已经严重受损、但核心功能尚存的便携式定位仪,艰难地校准着。“坐标……偏移了……但大致方位没错。这里应该是……黑山山脉的北麓边缘地带。”他喘着气,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们被抛射出了至少两百公里……”
众人闻言,既感到后怕,又涌起一股庆幸。如此遥远的距离,意味着他们暂时安全了,摆脱了那个地下噩梦的直接威胁。
“阿永!老陈!你们怎么样?”季西风压下体内的气血翻腾,看向伤势最重的两人。
阿永脸色苍白如纸,靠在一棵树上,断臂处的简易包扎又被鲜血浸透,但他还是强撑着摇了摇头:“还……死不了。”
老陈的状况更差一些,之前被能量冲击和内伤折磨,此刻几乎是奄奄一息,全靠意志力撑着。
宋晚顾不上自己的狼狈,立刻上前检查两人的伤势,眉宇间充满了忧虑。现有的药物和条件,根本无法处理这么严重的伤势。
“必须尽快找到人烟,找到医生和药品!”她语气急促地说道,目光投向林海雪原的深处,充满了未知的焦虑。
希望刚刚燃起,现实的残酷便接踵而至。他们虽然逃出了地底,但身处荒无人烟的原始山林,缺医少药,饥寒交迫,还有伤员,生存依然是严峻的挑战。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警戒外围的阿永(仅剩的手臂紧握着猎枪)突然低喝道:“有人!很多!”
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挣扎着拿起武器,聚拢在一起,警惕地望向阿永示意的方向。
树林深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以及低沉的交谈声。很快,十几个人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这些人穿着厚实的、略显破旧但实用的皮毛猎装,手中拿着猎枪、弓箭和简陋的能量武器,脸上带着长期在严酷环境中生活所特有的风霜与警惕。他们的动作矫健而无声,显然都是经验丰富的猎手或生存专家。
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容刚毅,左眼处有一道深刻的疤痕,让他平添了几分悍勇之气。他的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过季西风这一群狼狈不堪、明显经历过大难的陌生人,尤其是在季西风怀中的婴儿,以及他们手中那些明显不属于普通荒野流民的武器上停留了片刻。
“外来者。”疤痕男人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审视的意味,“你们从哪里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片林子,可不是旅游的地方。”
他的语气不算友好,但也并非立刻充满敌意,更像是一种基于生存本能的谨慎盘问。
季西风心念电转。直接说出地下设施和“影武者”显然不明智,那太过惊世骇俗,也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杀身之祸。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尽可能平静但带着疲惫与诚恳的语气回答道:
“我们遭遇了……山里的意外,矿井坍塌,和队伍走散了,迷路了很久。”他半真半假地解释道,这能部分说明他们的狼狈和伤员情况,“我们有重伤员,需要药品和治疗。我们没有恶意,只求能有个地方暂时落脚,换取一些必要的补给。”
他刻意隐去了关键信息,但突出了急需帮助的现状。
疤痕男人沉默地打量着他们,目光尤其在阿永的断臂和老陈灰败的脸色上停留。他身后的那些猎手们也保持着沉默,气氛有些凝滞。
过了一会儿,疤痕男人似乎做出了判断。他脸上的线条稍微柔和了一丝,但警惕并未放松。
“我是杨永康,清河镇的治安官。”他沉声说道,“你们可以跟我们先回镇子。镇上有医生,但条件有限。至于其他的……”他顿了顿,意有所指,“等你们安顿下来再说。”
清河镇!
季西风心中一动,想起了之前张文瑾隐约提过的、可能与“影武者”有关联的前哨站之一。没想到,他们竟然直接被抛射到了这附近!是巧合,还是那古老逃生通道预设的坐标本就与此有关?
此刻不容他细想,能够得到暂时的庇护和治疗,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
“多谢!”季西风真诚地道谢。
杨永康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示意手下分出两人帮忙搀扶重伤的老陈,然后便转身带头向林外走去。他的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季西风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复杂的希望。这个“清河镇”,是新的避难所,还是另一个未知的漩涡中心?
他们跟随着这群沉默的猎手,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积雪的林地中。大约走了半个多小时,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尚未完全封冻的、清澈的河流蜿蜒穿过山谷,河流两岸,依山势建起了一片片木屋和石屋,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烟囱里冒出缕缕炊烟。一些穿着厚实衣物的人在镇子里走动,看到杨永康带着一群陌生的狼狈外人回来,都投来了好奇、审视,甚至略带不安的目光。
整个镇子笼罩在一种奇特的氛围中——既有荒野聚居地特有的坚韧与粗犷,又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压抑和戒备。镇子的边缘甚至能看到简易的了望塔和防御工事。
这里,就是他们暂时的容身之所——清河镇。
杨永康直接将他们带到了镇子边缘一处相对独立、由原木搭建的宽敞院落前,这里似乎是镇上的医疗点和临时安置处。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外套、戴着眼镜、看起来像是医生模样的中年男人早已等在那里,显然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王医生,麻烦你了,有两个重伤员。”杨永康对那医生说道。
王医生推了推眼镜,没有说话,只是示意将阿永和老陈抬进屋内,开始进行检查。
季西风将婴儿交给宋晚,自己也感到一阵阵虚脱般的疲惫袭来。他强撑着,对杨永康再次道谢:“杨治安官,大恩不言谢。”
杨永康摆了摆手,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又扫了一眼被宋晚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婴儿,缓缓道:“先治好伤,活下去。其他的……等你们有力气了再说。清河镇有清河镇的规矩,希望你们遵守。”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手下转身离开,留下了两个年轻人在院落外看守,既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监视。
季西风站在陌生的院落中,看着紧闭的医疗室木门,听着里面传来的王医生简洁的指令声,感受着这座被雪山环绕的小镇那冰冷而沉默的空气。
逃离了地底的死寂,迎来了雪山的微光。但新的挑战,才刚刚开始。这座看似平静的清河镇,究竟隐藏着什么?而“影武者”和那恐怖的“收割者”,又会何时将目光投向这里?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如何,先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守护想要守护的人,才能揭开真相,才能……找到最终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