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合金门将外界的血腥与嘶吼彻底隔绝,只留下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柔和的光线从天花板均匀洒落,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低吟,带着消毒后残留的冰冷气息。这里与门外那个充满疯狂与死亡的废弃区域判若两个世界。
季西风单膝跪地,粗重地喘息着,左臂伤处的剧痛和强行催动“种子”力量带来的精神侵蚀,如同两把钝刀在他体内反复切割。视野边缘的血色尚未完全褪去,耳中那些疯狂的呓语也仍在低回,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幽灵在他意识深处窃窃私语。
“西风!”沈居安急忙蹲下,检查他重新渗血的伤口,脸色凝重,“你必须停止使用那种力量!它在吞噬你!”
季西风摆了摆手,动作因虚弱而显得有些滞涩。他抬起头,汗水顺着鬓角滑落,目光却锐利如初,投向短廊尽头那片开阔的控制中心。“没时间……休息。”
阿永强撑着靠在墙壁上,警惕地扫视着这个新的环境。这里太干净,太安静,反而让人不安。张文瑾则瘫坐在门边,双手抱膝,将脸深深埋入臂弯,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b-07实验室的恐怖回忆与刚才险些丧命的经历,似乎彻底击溃了她的心理防线。
沈居安迅速帮季西风重新处理了伤口,再次包扎,动作熟练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他知道,药物只能治疗身体的创伤,对季西风体内那股日益躁动的黑暗力量,他束手无策。
季西风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和脑海中的杂音,重新抱起依旧昏迷的宋晚。她的身体温热而柔软,与他体内的冰冷躁动形成鲜明对比,像是一道微弱却坚定的锚,将他从失控的边缘稍稍拉回。
“走。”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四人(加上昏迷的宋晚)沿着短廊,小心翼翼地步入控制中心。
控制中心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宏大。呈圆形布局,穹顶很高,四周环绕着数十个闪烁着不同数据和图像的光屏,大部分屏幕都处于低功耗的待机状态,只有少数几个显示着复杂的波形图、结构图和不断滚动的状态代码。中央是一个半球形的操作台,上面布满了精密的水晶按键和全息投影接口。
这里的一切都纤尘不染,设备运转正常,仿佛外面的废弃与混乱与这里毫无关联,它独自在这地底深处,维持着某种冰冷而精密的秩序。
“这里……还在运行?”沈居安惊讶地看着那些屏幕,上面显示的能量读数、环境参数都处于稳定状态,“能源核心是独立的?”
季西风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中央操作台后方,一个独立的、被柔和蓝光笼罩的透明舱室吸引了。
那舱室不大,如同一个放大的医疗舱。舱体内注满了淡蓝色的、微微荡漾的液体,散发着与之前“种子”培养液相似但又有所不同、更加温和纯净的能量气息。舱体内部连接着许多细小的管线,连接着中央一个……平台?
不,那不是平台。
当季西风看清那平台上的物体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几乎停滞。
那是一个婴儿保温箱。
透过淡蓝色的液体和透明的舱壁,可以清晰地看到,保温箱内躺着一个极其幼小的、蜷缩着的婴儿。婴儿周身连接着生命维持系统的传感器,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似乎在沉睡。婴儿的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能隐约看到皮下淡蓝色的血管。
而在婴儿光洁的额头上,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脉动着的幽蓝色光点,正散发着与季西风体内“种子”同源,却又更加纯粹、更加稳定的能量波动!
“这……这是……”沈居安也看到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阿永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就连一直蜷缩着的张文瑾,也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抬起头,当她看到那个婴儿和其额头的幽蓝光点时,眼中爆发出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恐惧、憎恨,还有一丝……近乎疯狂的嫉妒?
季西风体内的“种子”在这一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欢愉的嗡鸣!那不再是躁动和排斥,而是一种找到了归宿般的共鸣与渴望!他左臂伤口下的异物感剧烈跳动,仿佛要脱离他的身体,投向那个婴儿!
【身份确认:一级权限持有者,‘母体’关联个体。】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突然在控制中心内响起,吓了所有人一跳。
【生命体征扫描:一名重伤,一名中度感染,一名深度昏迷,一名轻伤,一名……稳定。】
【环境参数:安全。启动紧急医疗协议。】
嗡——
中央操作台亮起,全息投影展开,显示出复杂的医疗选项。同时,控制中心侧面的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个更加小型化、但设备齐全的医疗隔间,里面甚至有一张自动展开的诊疗床。
“它……它在帮我们?”沈居安难以置信。
季西风没有理会系统的提示,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个婴儿身上。他一步步走向那散发着柔和蓝光的透明舱室,体内的共鸣感越来越强。
“母体……关联个体……”他重复着系统刚才的提示,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脑海中形成。
这个婴儿,难道就是“影武者”一直在寻找的,或者说,是他们试图创造的,能够完美承载“种子”、甚至控制“种子”的……“母体”?或者说,是“种子”选择的真正宿主?
而这个设施,这个依旧在运转的核心区,根本不是一个废弃的研究所,而是一个……培育场!一个为了保护这个“完美容器”而存在的,冰冷的摇篮!
他们闯进来的,不是藏着秘密的废墟,而是一个仍在进行中的、关乎“种子”终极秘密的活体实验室!
季西风停在舱室前,隔着透明的舱壁,看着里面那个沉睡的婴儿。婴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靠近,小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他体内的“种子”安静了下来,不再躁动,不再带来痛苦,只有一种深沉而诡异的平静,仿佛游子归家。
但季西风的心,却沉入了更深的冰窖。
如果他们带走了这个婴儿,“影武者”必将倾尽全力追杀。如果他们留下……这个婴儿的命运将会如何?成为“影武者”的工具?还是像b-07实验室那些失败品一样,在某一天被“筛选”掉?
更重要的是,这个婴儿的存在,与他,与宋晚,与那纠缠他们所有人的命运,究竟有着怎样的关联?
“我们……”沈居安的声音带着茫然和恐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季西风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冰冷的舱壁。他的倒影,与舱内婴儿沉睡的面容,在光滑的表面上重叠。
答案,似乎就在这冰冷的摇篮之中。而抉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艰难,也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