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珩是被陈默架回S市的。
在意大利耗了半个月,他瘦得脱了形,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缠满眼白,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只剩下机械的指令。
“查快递单号”“查公共邮箱Ip”“查所有离开意大利的航班”。
可苏漾像是算准了他的每一步,快递单上的寄件地址是个废弃的仓库,Ip地址跳转了十几个节点,最后指向大西洋的一片海域,连陈默都不得不承认:
“季总,她是真不想让您找到。”
季珩不信。
他回到S市的第一件事,就是开车去了苏家老宅。
苏父开门时,看到门口站着的男人愣了愣。
眼前的人西装笔挺,腕上的表是限量款,可眉宇间的颓败藏不住,眼神里的偏执像淬了火,和他想象中“抢走女儿的掠夺者”重合,却又多了几分说不清的狼狈。
“苏先生。”季珩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我找苏漾。”
苏父侧身让他进来,客厅的老式挂钟滴答作响,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茶香。
他没给季珩好脸色,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瓷杯与桌面碰撞出脆响:“我女儿在哪里,你问我?”
季珩攥紧了手,指节泛白:“她走了,我找不到她。”
“走了好。”苏父哼了一声,眼神里带着刺,“总比被人关在笼子里强。”
季珩的呼吸一滞,没反驳。
他现在没力气吵架,只想知道苏漾的消息。
沉默了半晌,苏父才缓缓开口,语气沉了些:
“大约五个月前,她给我转了一笔钱,数目大得吓人。打电话时,声音挺平静的,说‘爸,以后可能不常联系了,我自己能过得好’。”
他顿了顿,抬头看季珩,眼底有掩饰不住的疼:
“她还说,‘要是有一天季珩来找您,您别担心我,也别告诉他我在哪’。甚至……她说‘要是我再也不回来,您也体谅体谅,我是为了自己活’。”
五个月前。
季珩的心脏像被冰锥狠狠扎了一下。
那正是他把苏漾锁进庄园的第三个星期。她被他困在180亩的牢笼里,除了在他身边,其他时候不能离开庄园,却在那时就开始为离开铺路,甚至提前安顿好了父亲。
她早就想走了。
那些在庄园里的笑,在海岛的缠绵,在意大利的婚礼……全是演给他看的戏。
季珩站起身,喉咙发紧,却还是逼着自己说出那句话:“苏先生,我和苏漾在意大利办了婚礼。”
他看着苏父震惊的眼神,一字一顿地说,
“以后,我就是您的女婿。您有任何事,随时找我。”
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敢看苏父的表情。
推开门的瞬间,秋风灌进领口,带着刺骨的凉。
季珩突然狠狠一拳砸在车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指骨生疼,可心里的疼更甚。
苏漾为了离开他,竟然连父亲都能“割舍”,连句告别都不肯留,就这么断了所有牵挂?
她就这么恨他?
从苏家出来,季珩去了林嘉薇的画廊。
林嘉薇正在给一幅油画补色,看到他进来,手里的画笔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季总倒是稀客。”
“苏漾联系过你吗?”季珩直奔主题,眼底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
林嘉薇放下画笔,转过身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嘲讽:“联系过。”
她顿了顿,看着季珩瞬间亮起的眼,又冷冷地补了句,“她说,让我永远别跟你提她,永远别联系。”
季珩的眼神又暗了下去。
“季珩,”林嘉薇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疲惫的怜悯,
“你就放过她吧。她在你身边,过得像坐牢,你以为她那些笑是真的?她跟我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季珩没说话,转身离开了画廊。
他甚至去了顾氏集团。
顾晏辰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推门而入的季珩,端起咖啡杯的手没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稀客啊,季总。怎么,把人弄丢了,想起找我这个‘前夫’打听消息?”
“你知道她在哪?”季珩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希望。
“我要是知道,”顾晏辰放下咖啡杯,眼神冷得像冰,
“早在你把她关起来的时候,就带人去救她了。”他站起身,走到季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季珩,你真以为占有就是爱?你把她当什么?宠物?还是私有物?她走了,是她聪明,是她终于想通了,不想再被你这疯子拖垮。”
“你不懂!”季珩猛地抬头,眼底的偏执又冒了出来,“我是爱她!我只是怕失去她!”
“你的爱太脏了。”顾晏辰的声音像刀子,“脏到连她的自由都要吞噬。”
季珩是怎么离开顾氏的,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车开回庄园时,天已经黑了。
管家想上前接过他的外套,被他挥手拦住。
他一步步走上二楼,推开主卧的门。
房间里的一切都没变。
米白色的窗帘半掩着,地毯上还留着她喜欢的栀子花香薰味,床头柜上放着她没看完的书,书脊上有她指甲划过的浅痕。
他走到床边坐下,床单上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体温,想起那些清晨,她赖在他怀里说“再睡五分钟”;
想起那些夜晚,她被他缠得没办法,笑着捶他的肩;
他忽然明白了。
以前他总恨顾晏辰离婚了还留着苏漾的旧物。
可现在他躺在这张床上,指尖划过她睡过的位置,才懂那不是矫情。
是没说完的牵挂,是留不住的念想。
眼泪毫无预兆地砸下来,打湿了枕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季珩把脸埋进枕头里,那里好像还残留着她的发香。
他浑身发抖,不是冷的,是疼的。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是他的占有欲像藤蔓,缠得她喘不过气;
是他的控制欲像枷锁,锁得她只想逃;
是他把“爱”变成了折磨,才让她宁愿抛弃一切。
股份、亲情、甚至他们之间那点滚烫的牵绊,也要跑得远远的。
他想起她在海岛问“回去后能不能不困着我”,他说“我们永远在一起”;
想起她在意大利问“领证后能不能离开庄园”,他说“我陪你去任何地方”。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妥协”,在她眼里全是“不肯放手”。
他总以为把她攥在手里就是拥有,却没想过,手攥得太紧,沙子会漏,人会跑。
“苏漾……”他哽咽着,声音碎在空气里,“回来吧……”
“我改……我真的改……”
“我不困着你了……你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把占有欲藏起来,藏得好好的,不让你发现……”
黑暗里,只有他的哭声和窗外的风声交织。
床单上的泪痕越来越大,像一张摊开的网,网住了他迟来的悔悟,却网不住那个早就走远的人。
庄园的夜很静,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季珩睁着眼望着天花板,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用爱筑起的牢笼,最终困住的,只有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