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晨雾如轻纱缠绕林梢,尚未完全散去,湿润了行人的衣襟,带着沁入肺腑的凉意。张天落与昙花沿着蜿蜒的下山小径默默前行,身后孙家坞的轮廓在缭绕雾气中逐渐模糊,最终隐没于青翠层叠的山峦之间,恍若一个被尘世遗忘的旧梦。
脚下的路渐渐开阔,却越发崎岖难行。五代初年的中原大地,历经唐末的重创,官道失修,田野荒芜,不时可见废弃村落的残垣断壁,如同沉默的证人,诉说着这个时代的动荡与艰辛。风过荒草,簌簌作响,似有无声的叹息在旷野中回荡。远处山峦起伏,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宛如蛰伏的巨兽,默默注视着这苍凉人间。
“我们该往哪里走?”昙花打破沉默。她的声音在山野清新的空气中格外清澈,宛如山涧溪流轻叩石子。
方向?张天落心中并无答案。天地茫茫,线索寥寥,他唯一握得住的有二:一是记忆中那处桃花源般的山村,可他偏偏不辨方位,虽曾到过一次,却早已迷失路径;二是手中的《墨辩》。书中记载着墨家联络的暗记,每至一地,便可留下标记。若墨寒子尚在人间,或有一线希望得见……可这又何异于大海捞针?那老家伙是否还在世、能否瞧见标记,全是未知。
他不禁想起清宁。每一次循环穿越,她总会出现,如同时空错位中唯一的常数。可这一次,他却不敢确定。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切仿佛随机掷出的骰子。
但他始终相信:必须继续前行。于是,他与昙花踏上了漫漫长路。
张天落收回飘远的思绪,望着荒芜旷野,随口道:“先往东走吧。大地方人多,消息也灵通些。”实则并无明确方向,只觉走出这片群山,或许能有转机。
昙花默然点头,并无异议。于她而言,跟随张天落已是唯一的选择。山外的世界陌生而新奇,也遍布未知的危险。她纤白的手指不经意拂过路边一朵将谢的野花,那花瓣竟在触碰间重新舒展,绽放出短暂光华,又迅速凋零——这一幕恰被张天落眼角捕捉,令他心头微动。
他们首先抵达的,是一个倚着残破官道形成的小聚落。几间土坯屋舍歪斜而立,茅草屋顶多有破损,在微风中瑟瑟发抖。聚落中央有个卖粗劣杂货与吃食的草棚,棚顶烟囱冒着断断续续的灰烟。村民面黄肌瘦,目光麻木,看见两个衣着虽旧却整齐的外乡人,纷纷投来警惕而畏惧的眼神。张天落取出零碎铜钱想换些干粮,卖饼的老妪用枯柴般的手反复摩挲钱币,对着阳光眯眼辨认半晌,才小心翼翼地从盖着破布的篮子里取出两张硬如石块的粗麦饼。空气中弥漫着压抑,连犬吠都显得有气无力,唯有一个瘦小孩童睁大双眼,好奇地望着昙花近乎及地的散乱白发,直到被母亲慌张地拉进屋内。
离开聚落,一路东行,景象愈发触目惊心。大片良田抛荒,野草高可没人,偶见零星农人在他人田地里惶恐耕种,如受惊雀鸟,随时准备逃散。废弃的村落越来越多,焦木坍墙无声诉说着兵灾匪患之烈。路边草丛中,有时甚至可见森森白骨,无人收殓,在阳光下泛着刺目惨白。秋风掠过荒野,卷起枯草碎叶,在空中打着旋儿,又无力地落下。
一日傍晚,他们试图投宿于一个稍大的镇子。镇口垒着简陋寨墙,几个手持锈蚀刀枪、面带菜色的乡丁懒散守着,眼珠却如钩子般打量每个过往行人。盘问许久,才放他们进去。镇中略有些人气,但街上行人稀少,多是老弱妇孺,见生人便躲进屋中,急急闩上门板。好不容易寻到一家尚且营业的客店,店门前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投下昏黄不定的光晕。店主是个独眼老汉,索价极高,只收铜钱或实物——对张天落掏出的成色较好的银子反而疑虑重重,又是咬又是掂,独眼中闪着狡黠的光。
夜深时分,镇外忽然传来喧嚣与火把光亮,夹杂凄厉哭喊与嚣张呼喝。张天落警觉起身,从窗缝望去,只见一伙衣衫混杂、手持兵刃的人马正在劫掠一队逃难百姓。刀光闪处,血花飞溅。火光将暴徒的身影拉得很长,在墙壁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店主摸上楼来,压低声音急道:“客官莫看!是‘吃军粮’的老爷……或是哪路好汉下来打草谷,忍一忍,天亮便散了!”他独眼中盛满恐惧与麻木。张天落握紧拳,青筋暴起,最终又缓缓松开——这不是一人之力能扭转的世道。黑暗中,他感觉昙花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一股清凉奇异地平息了他心中的躁动。
他们继续前行,见证更多荒诞而残酷的景象:军阀麾下的粮秣官带兵凶恶征收“预借粮”,连农户最后的种子也夺去,老农跪地哭求,换来的却是马鞭;溃散的散兵沦为土匪,盘踞要道,对过往行人敲骨吸髓,留下买路钱后还要剥下稍好些的衣裳;某个村庄全体信奉邪神,举行血腥祭祀以求乱世庇护,见到外人便露出疯狂的敌意。
他们也遇见善良的普通人:在破庙中独自熬粥救济逃难老人的孤寡婆婆,粥锅见底时,她混浊的眼中含泪,却还念叨“世道会好的”;冒险收留他们避雨、并偷偷告知前方路况的樵夫,他那被山风刻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朴实笑容:“俺娃若在世,也该你这般大了……”这些微光般的善意,在昏天黑地的世道中,显得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
昙花一路沉默地看着。她纯净的眼眸中,渐渐染上困惑、悲伤与难以理解的情绪。她见过深山坞堡的相对宁静,却从未想象山外的世界竟是如此——死亡、饥饿、恐惧、疯狂……曾经只存在于张天落的故事里,如今血淋淋地铺展在眼前。有一次,她甚至试图搭救一个濒死的流民,那人眼中有着恶鬼般的光芒,被张天落轻轻阻止。
暮色四合,远山如黛。两人沿着干涸的河床前行,河床上遍布被洪水冲刷得圆滑的卵石,在暮色中泛着青黑光泽。偶尔可见支离破碎的尸骨散落其间,触目惊心。西风卷起沙尘,掠过荒原,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今夜怕是又要露宿荒野了。”张天落望着前方杳无人烟的旷野,声音疲惫。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草鞋磨得露出了趾头。
昙花默默点头,目光落在远处一座若隐若现的山丘上。“那里或许可以避风。”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张天落精神一振。
两人加快脚步,在天色完全暗下前抵达山丘。丘上稀落长着几棵歪脖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暮色中如鬼爪般伸向天空。树下有个浅浅的土洞,似是野兽刨出的窝,洞口散落着几根枯骨。
“就这里吧。”张天落卸下简陋行囊,里面除了《墨辩》和几块干硬麦饼,别无长物。
昙花俯身钻进土洞仔细检查。“没有蛇虫。”她指尖泛起微光,在洞内轻轻一扫,顿时有清新草木香气弥漫开来,驱散了原本的霉味。
张天落早已习惯她这种能力,也不多问,默默拾来枯枝,在洞口生起一小堆篝火。火光跳跃,映照着他日渐消瘦的面庞,在土洞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吃些东西吧。”他将最后一块麦饼掰成两半,递给昙花较大的一块。
昙花接过,却没有立即食用。她凝视跳动的火焰,忽然问道:“你说,这世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张天落愣了一下,沉吟片刻,苦笑道:“人心贪婪,弱肉强食,自古如此。只是如今格外残酷。”
“可是……”昙花欲言又止,眼中困惑,“我在孙家坞时,见人们虽生活清苦,却也能和睦相处。为何山外之人,却要互相残害?”
“孙家坞与世隔绝,如同桃源。”张天落往火堆添了根树枝,火星噼啪作响,“而这山外,早已是弱肉强食的修罗场。当生存都成奢望时,人性中最黑暗的一面便会显露无遗。”
昙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再说话。她小口吃着麦饼,动作优雅得与荒郊野岭格格不入。
夜深了,寒风呼啸掠过山丘,带来远方狼群的嚎叫,凄厉而悠长。张天落将火堆拨得更旺,看了眼蜷缩在土洞深处的昙花。她的白发在月光下泛着银辉,宛如落入凡尘的仙子。洞外,一轮冷月悬于中天,清辉洒遍荒原,为万物披上一层诡异的银装。
“你睡吧,我守夜。”他轻声道。
昙花却摇头:“你伤势未愈,需要休息。我可以不睡。”
张天落还想说什么,却见昙花眼中闪过一丝紫芒,顿时感到强烈困意袭来。他知道这是昙花在用她的方式关心他,便不再推辞,靠着土壁合上眼。
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回到现代都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清宁站在街对面,穿着那身水蓝色的奇异服饰,朝他微笑。他急切地想穿过马路,车辆却川流不息。当他终于冲到对面时,清宁的身影如雾气般消散……
“清宁!”张天落猛地惊醒,发现天已蒙蒙亮。昙花正坐在洞口,注视着远方晨曦。东方的天际泛着鱼肚白,几缕朝霞如血丝般渗透开来,给荒原镀上了一层悲壮的色彩。
“你做了噩梦。”昙花轻声道,没有回头。
张天落抹了把脸,苦笑道:“算是吧。”他起身活动僵硬的身体,肩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余淡淡疤痕——这又是昙花的功劳。
张天落则越发沉默。他一次次取出《墨辩》,在较大城镇的墙根、市集口的隐蔽处,或用石块刻划,或以木炭涂抹,留下墨家特有的联络暗记:一个看似寻常的方圆图案,内嵌三道交错短痕。每留下一个标记,都像进行一次希望渺茫的赌博。他不知墨寒子是否还在人世、能否看到这些符号。有时他会故意在标记旁多坐片刻,期待某个身影会出现,但每次只有风吹过废墟的呜咽。
旅途漫长艰辛,风餐露宿成了常态。衣衫日渐破旧,面容染上风霜。张天落倚仗过去轮回积累的零星野外知识与经验,勉强带着昙花避开几次大险。一次夜宿荒庙,他甚至用削尖的树枝刺死了一条欲偷袭的饿狼,狼血温热地溅在脸上时,他看见昙花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类似担忧的情绪。
时光流逝,季节悄然更迭。他们走过荒原,穿过丘陵,渡过干涸的河床,也远远绕过一些气氛紧张、旌旗招展的城池。一路见闻,如同沉重铅块积压心头。
数日后,他们沿一条几乎被野草吞没的官道,抵达一座稍具规模的城镇。城墙尚算完整,但守门兵丁衣衫褴褛,眼神凶狠如狼,对进出百姓敲诈勒索。城内街道狭窄,污水横流,弥漫着腐朽与绝望的气息。市集货物稀少,价高离谱,多以物易物。
在一处墙角,张天落看到骇人一幕:几个兵痞正在兜售“军粮”,那分明是从战场扒下的、沾满黑褐血污的衣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在一旁锅中煮着来源可疑的肉块,周围之人皆远远避开,目光恐惧。“是了……‘菜人’。”张天落胃里翻腾,急忙拉过昙花离开。史书上的只言片语,化作眼前血淋淋的现实。昙花虽未全懂,但那冲天死气与不祥令她蹙眉,素白的手指微微蜷起。
他们不敢久留,用仅存的几枚开元通宝换了粗粝干粮,匆匆离城。出城不久,天空飘起冷雨,两人躲进一处破败茶亭。亭角漏雨,嘀嗒声中,张天落望着雨幕中模糊的城郭,忽然低声对昙花道:“别怕,我们总会找到去处。”这话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接下来的路程愈发艰难。他们见过被焚的村庄,鸦群盘旋于焦垣之间,黑色的羽毛像不祥的符咒;远远闻听军队行进与厮杀之声,急忙躲入山林,屏息直至声响远去,只剩下风中血腥味的余韵。流民日渐增多,拖家带口,面如死灰,朝臆想中安全之处盲目迁徙,不时有人倒下,便再不起身。
一次夜宿荒废土地庙,他们甚至遭遇一小股溃兵,欲抢他们那点可怜行李。张天落虽有些拳脚,却难敌众手,肩上被划开一道血口。幸得昙花暗中施展惑心小术,眼中泛起极淡的紫芒,令兵痞们顿时晕头转向,相互厮打起来,二人才得以脱身,狼狈逃入漆黑山林。
“这世道,人不如狗。”张天落喘着气对昙花苦笑道,撕下衣襟草草包扎伤口。他忽然深刻理解,为何墨寒子那般执着于“非攻”与“兼爱”——在这黑暗时代,这些思想如同微弱却顽固的光。昙花无声地蹲下身,指尖溢出微光,轻轻拂过他的伤口,那疼痛竟奇异般地减轻大半。他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心中涌起复杂情绪。
他依旧谨记计划。每至大镇或要道旁显眼的破壁、石碑处,便以炭块或小刀,细心留下墨家暗记。他不知墨寒子是否在附近、能否看见,这只是渺茫希望下的笨拙坚持。有一次,在一处古渡口的石柱上刻标记时,他发现了一个极其陈旧、几乎被风雨磨平的类似图案,心口猛地一跳,希望如星火般短暂燃起,又复归沉寂。
穿越村镇时,他也总会向见多识广的老人或行商打听“桃花源”或“避世山村”。多数人茫然摇头,或以为他疯了。偶有人神秘指点某处深山有古村,但方向各异、描述光怪,难辨真假。
旅途艰辛,张天落愈发怀念现代社会的便捷与安全,也更想念清宁。那个每次循环必现的女子,今在何方?她此次是否还会出现?念及此处,心头常萦一丝焦虑。某夜梦中,他仿佛又见到她穿着那身水蓝色的奇异服饰,站在一片桃花林中对他微笑,可醒来只见残月如钩,荒野寂寥。
他与昙花的关系,在这颠沛流离、生死相依间,也变得微妙。他仍常被她非人的美丽与偶尔“超常”之举所惊艳甚至惊吓,但更多是习惯了她沉默的陪伴。昙花话少,却观察敏锐,常提前感知危险,她的存在本身,已成一种莫名慰藉。有时他会教她辨识星辰、草木,她学得极快,眼神专注;有时她则会摘来甜美的野果,或用不知名的方法驱散蚊虫,种种细微之处,透着难以言说的默契。
他们继续向南行走——张天落模糊记得,史上一些避世之地多在南方群山。脚下的路似无尽头,五代初年的混乱画卷,正以最真实最残酷的方式,铺展于前。希望如风中残烛,似乎随时会灭,却又因人的坚持而顽强地闪烁着。
越往南行,地势渐渐平缓,河流交错,本该是鱼米之乡的沃土,却因连年战乱而显得格外荒凉。大片稻田里长满了齐腰高的蒿草,偶尔有几块被重新开垦的土地,也都种着耐旱的糜子,稀稀拉拉地在风中摇曳。远处青山如黛,云雾缭绕,本应是美景如画,却因随处可见的废墟而蒙上了一层凄凉。
这日晌午,他们在一处废弃的河神庙歇脚。庙宇破败不堪,神像倒塌在地,被厚厚的灰尘覆盖,唯有墙壁上残存的壁画,还隐约可见当年香火鼎盛的痕迹。张天落清理出一块地方,让昙花坐下休息,自己则到庙后寻找水源。
他在庙后发现了一口古井,井口被荒草掩盖,打上来的水却意外地清澈甘甜。井边老树虬枝盘曲,几片残叶在风中打着旋儿落下。张天落用随身携带的皮囊装满了水,正要返回,忽然听到庙前传来一阵喧哗。
他急忙赶回,只见三个衣衫褴褛的汉子正围着昙花,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手中握着一把生锈的砍刀,正试图去抓昙花银白色的长发。
“这小娘子好生奇怪,头发竟如老妪般花白,莫不是妖物所化?”一个瘦高个儿嬉笑道。
“管她是什么,这般标致的人儿,卖了定然值钱!”另一个矮胖子搓着手,口水几乎要流出来。
昙花静立原地,面无表情,唯有眼中闪过一丝紫芒。张天落心中一惊,生怕她在此处施展异能,引来更多麻烦。
“诸位好汉!”他快步上前,挡在昙花身前,“我等只是过路的行人,身上并无银钱,还请高抬贵手。”
壮汉上下打量张天落,见他虽风尘仆仆,但身形挺拔,目光炯炯,不像普通流民,便冷笑道:“没有银钱?那将这白毛小娘子留下,你自己滚蛋!”
张天落心中怒火升腾,却强压下来,从怀中掏出最后几枚铜钱:“只有这些了,还请行个方便。”
那矮胖子一把抢过铜钱,掂了掂,嗤笑道:“就这么点?还不够爷几个喝顿酒!”
正当僵持之际,远处忽然传来马蹄声。众人皆是一惊,那三个歹人更是面色大变。
“是巡营的骑兵!”瘦高个儿惊叫道,“快走!”
三人慌忙逃窜,转眼间就消失在庙后的树林中。张天落松了口气,拉起昙花就要离开,却见一队骑兵已至庙前。
为首的骑兵队长身材高大,身着褪色的戎装,腰佩长刀,目光如鹰般锐利。他扫视庙内,最后定格在张天落和昙花身上。夕阳从庙门斜射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尔等何人?在此作甚?”队长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天落躬身行礼:“在下与舍妹欲往南方投亲,途经此地,暂作歇息。”
队长目光在昙花奇异的白发上停留片刻,眉头微皱:“近日这一带多有流寇作乱,你等小心些。”说罢竟不再多问,调转马头,带队离去。马蹄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暮色中。
待马蹄声远去,张天落才长舒一口气。他注意到昙花正望着骑兵远去的方向,眼中带着几分好奇。
“他们不同于之前的兵痞。”昙花轻声道。
张天落点头:“看装束像是吴越国的巡边骑兵,这一带或许已近吴越地界。听说钱王治下,比中原稍安。”
这个发现让张天落精神一振。或许再往南行,真能找到相对安定的地方。
继续南行数日,景象果然渐渐不同。虽然依旧是乱世景象,但至少可见田间有农人耕作,路上有商队往来,不再是十室九空的惨状。远山含翠,近水泛绿,偶尔还能见到几株晚开的野花,在路边倔强地绽放。
这一日,他们听闻前方百里外有座大城尚未被战火彻底摧毁,或可稍作休整,补充些必需物资。两人略作商议,便决定朝那方向,继续这不知终点的寻觅。
风中传来远钟的声音,暮色将至,又将是一个漫长的夜。张天落回头望了望来路,尘烟荒草,天地苍茫。他深吸一口气,对身旁的白发少女轻声道:“走吧。”
希望虽渺茫,脚步却从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