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凌烨与暗一等人在岔路口汇合,指尖捻过苏妙颜刻意留在树桩上的划痕,眸色沉了沉:“沿着痕迹追。”话音未落,身形已率先掠入密林。
众人紧随其后,靴底踏过积叶的声响在林间格外清晰。谁知行至一片开阔谷地时,四周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青灰色的影子从树后、石缝间窜出——竟是一群双眼泛红的狂躁狼群,涎水顺着獠牙滴落,直扑而来。
“戒备!”暗一低喝着拔出长刀,刀刃与狼爪相撞迸出火星。君凌烨手腕翻转,长剑划破空气,精准刺穿领头狼的咽喉。狼群虽凶悍,却架不住众人配合默契,刀光剑影间,狼尸渐渐堆积。半个时辰后,最后一头狼倒在血泊中,众人皆是一身血污,喘息不止,暗一擦了擦刀上的血渍:“主子,狼群已除,只是耽误了些时辰。”
拨开最后一片挡路的灌木丛,眼前的景象让众人脚步猛地一顿——那具庞大的蟒蛇尸体横亘在空地上,黑血已在身下凝结成块,七寸与脖颈处的伤口还狰狞地张着,散发着浓重的腥气。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暗叹这场厮杀的惨烈。
影一快步上前,蹲下身仔细检查着蟒尸的伤口,又用刀鞘拨开周围的积叶,指尖捻起一点尚有余温的血渍。他起身转向君凌烨,语气笃定:“主子,伤口切面新鲜,血迹未干,周遭还有零星的足印与兽爪印,她们应该没走远,最多半个时辰的路程。”
君凌烨的目光从蟒尸上移开,抬眼望向天际——暮色已悄然漫上树梢,原本明亮的天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去。他眉头骤然拧紧,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剑柄。
“继续找。”他的声音比之前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向苏妙颜离去的方向,“加快速度,务必在天黑前找到颜儿。”
“是!”
众人齐声应和,声音在林间激荡起细碎的回音。暗一当即抬手抹去刀上的血污,目光锐利地扫过前方的踪迹;影二则迅速蹲下身,重新辨识着地面上杂乱的足印,指尖已按上了腰间的短刃。没有人多言,身形一动便紧随君凌烨的脚步,靴底踏过积叶的声响愈发急促,朝着暮色深处追去。
山洞内,篝火燃着微弱的光,映得岩壁忽明忽暗。苏妙颜靠坐在石壁上,双眼轻阖,呼吸渐趋平稳——她尚不知君凌烨正循着踪迹追来,只觉浑身筋骨都像被拆开重组过,一路奔逃加与大蟒恶战的疲惫,顺着每一寸肌肉蔓延开来。
一旁的夜三靠着洞壁假寐,伤口处的痛感仍在隐隐作祟,他却连皱眉都没力气;夜四则单手撑着膝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刀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野果核——那是几人仅有的口粮,果肉酸涩,却聊胜于无。
唯有小黑没闲着。它蹲坐在洞口,竖着尖尖的耳朵,琥珀色的眼珠在昏暗中亮得惊人。风刮过藤蔓的轻响、远处虫豸的低鸣,都逃不过它的察觉,尾巴绷得笔直,稍有异动便会立刻发出低低的警示。
夜色已沉到最浓处,林间只剩虫鸣与风拂枝叶的轻响。暗一领着人循着断断续续的踪迹,在密林中穿梭了近两个时辰,靴底被碎石磨得发疼,视线却始终紧盯着地面那枚沾着血渍的野果核——那是苏妙颜等人留下的最新痕迹。
转过一道山坳,前方背风的岩壁下,藤蔓遮掩间隐约露出半道洞口,风过时还裹挟着一丝极淡的烟火气。暗一眼睛骤然亮了,快步上前拨开藤蔓,看清洞内隐约的人影轮廓后,立刻回身压低声音禀报:“主子,找到了!”
守在洞口的小黑猛地竖起耳朵,琥珀色的眼珠死死盯着被风掀起的藤蔓缝隙,鼻尖快速翕动着——陌生的气息正顺着夜风飘来。它立刻弓起脊背,尾巴绷得笔直,朝着洞内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叫声:“喵喵喵!主人,外面来人了!有好多陌生的气味!”
“喵呜——”小黑的警示声未落,苏妙颜的双眼已骤然睁开,原本松弛的肩线瞬间绷紧,手悄无声息地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夜三、夜四也几乎同时弹坐起身,伤口的剧痛被硬生生压下,一人握剑,一人掣刀,警惕的目光死死锁在漆黑的洞口。
洞口的藤蔓被轻轻拨开,一束火光先探了进来,映亮了来人的轮廓。待暗一举着火把走近,君凌烨挺拔的身影出现在火光后,苏妙颜悬着的心才陡然落地,指尖缓缓松开。夜三、夜四看清是自家主子,也随即收了兵器,齐齐抱拳行礼,紧绷的神色终于缓和:“主子。”
火光摇曳中,君凌烨的目光穿过暗一,直直落在山洞深处的苏妙颜身上。望见她沾着尘土与血渍的衣襟,以及眉宇间尚未褪去的疲惫,他快步走上前,喉结滚动了几下,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唤:“颜儿……”
声音里没有往日的沉稳,反倒掺了些不易察觉的轻颤,像是悬了许久的心,终于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落了地。
苏妙颜望着走近的君凌烨,目光掠过他沾染尘土的衣摆与紧握的剑柄,原本紧绷的指尖慢慢放松。她靠着岩壁坐直些,唇角噙着一丝浅淡的弧度,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探寻:“你怎么会找到这里?这山林岔路多,我们又特意绕了几道弯。”
君凌烨的目光在苏妙颜身上细细扫过,确认她周身并无明显伤口,一直紧绷的肩背才缓缓放松,连带着周身凛冽的气息都柔和了大半。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屈膝半蹲,与她平视,眼底的焦灼尽数化作温柔与疼惜:“循着你留的标记和踪迹追来的。”话落,他抬手想去碰她沾了灰的脸颊,又克制地收回,只沉声追问,“方才与大蟒缠斗,你有没有受伤?”
苏妙颜抬眸迎上他满是关切的目光,摇了摇头,声音清淡得像山间的风:“没有。”
她稍稍侧过身,避开了他伸来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襟上的褶皱,没有再多说一个字,神色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疏离。
君凌烨顺势挨着她在石壁上坐下,两人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他抬手将她颊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深邃的眼眸牢牢凝视着她,语气里满是后怕:“颜儿,得知母后暗中派人截杀你,本王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一路追来就怕晚了一步。”
苏妙颜垂眸避开他的触碰,指尖猛地攥紧了衣料,原本平静的眼底瞬间覆上一层寒霜。她抬眼看向君凌烨,神色冷得像洞外的石壁,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君凌烨,若不是你,我何至于卷入这些纷争,更不会险些丧命在深山里。”
她刻意往旁挪了挪,拉开两人的距离,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所以,不必假惺惺地关心,离我远点。”
苏妙颜的话像淬了冰的刀子,直直扎进君凌烨心里,让他呼吸一滞,心头骤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他望着她满是疏离的侧脸,喉结滚动许久,才勉强挤出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颜儿,是我没能护好你。”
他往前凑了凑,试图拉她的手,却被她猛地避开。可他没放弃,眼神里满是恳切与执拗:“但你信我,以后我定会护你周全,绝不让任何人再伤你分毫
苏妙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鼻腔里溢出一声清晰的冷哼。
她终于正眼看向君凌烨,眼神里满是讥诮与冰冷的质问:“得了吧,君凌烨。要杀我的是你母后,当朝太后——你能为了我,动她一根手指头吗?”话语掷地有声,瞬间堵得君凌烨哑口无言。
苏妙颜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君凌烨瞬间沉默下来。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喉结反复滚动,许久才艰难地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颜儿,她终究是生我养我的母后,我……我不能杀她。”
他抬眼望着她,眼神里满是恳求,语气却透着无力:“但我向你保证,我定会拼尽全力阻止她,绝不会再让她伤你。”
苏妙颜脸上没有半分意外,仿佛早已料到这个答案。她缓缓勾起唇角,笑声里裹着彻骨的寒意:“所以,你看——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苏妙颜听着他的话,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凉薄:“君凌烨,你从来都不懂。我苏妙颜,就算终身不嫁,也绝不会嫁给你。”
这话像根刺狠狠扎进君凌烨心里,他心头一急,不顾她的抗拒,猛地伸手将她拽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我不准!”他声音发紧,带着孤注一掷的执拗。
苏妙颜被箍得呼吸一滞,挣扎几下竟未能挣开。下一秒,她指尖一翻,几枚银针已悄然出现在掌心,毫不犹豫地对着他肋下的穴道扎去。“唔——”君凌烨吃痛闷哼一声,手臂的力道骤然松开。
苏妙颜立刻抽身退到几步开外,拍了拍衣襟上不存在的褶皱,冷着脸看向他,眼神里只剩疏离与戒备。
君凌烨捂着被扎的地方,眉头紧蹙,眼底却翻涌着不甘与痛楚,他咬着牙,声音带着几分嘶哑的质问:“颜儿,你我早已肌肤之亲,名节相连,你不嫁我,还想嫁谁?”
君凌烨望着她决绝的脸,心头的焦灼几乎要溢出来,他往前迈了一步,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本王已和老国公定下了婚事,下个月便十里红妆娶你进门!”
他死死盯着她,试图从她眼底找到一丝动摇:“你嫁入战王府,便是我君凌烨的王妃。母后纵然不喜,可你若不愿进宫应酬,没人能勉强你分毫。”
他语气陡然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战王府是我的地方,母后的手再长,也管不到我的地界。本王向你保证,绝不让她的势力碰你半分!”
苏妙颜闻言,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讥诮与不耐:“谁跟你有肌肤之亲?那日不过是场荒唐的意外,当不得真!”
“意外?”君凌烨眸色一沉,深邃的目光牢牢锁着她,语气带着不容辩驳的强硬,“意外又如何?木已成舟,事实就在那里,容不得你否认。”
苏妙颜迎上他的视线,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锋利的笑:“君凌烨,你莫不是忘了,我苏妙颜从来不是那些循规蹈矩的闺阁女子。一场意外而已,还不足以让我认定一个人,更别提嫁你。”她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半点情绪也无。
话音落,她再不多言,径直转过身背对着他,重新靠回冰冷的岩壁,干脆利落地闭上眼,摆明了不愿再谈的姿态。
“颜儿,你当真是与众不同。寻常女子看重名声贞操,你却毫不在意。那在你眼中,究竟什么才值得在乎?”君凌烨的目光紧盯着她的背影。
苏妙颜垂着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银针。君凌烨的优秀她看在眼里,可前世的血与泪早已磨平了她对权势情爱的执念,如今心里只剩一个念头——自由。
她暗自思忖:若他不是权倾朝野的战王,只是个仗剑天涯的侠客,或许她真会动几分心。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朝堂的波谲云诡、皇室的明争暗斗,注定他的身边永无宁日,她实在怕了那些纷争纠缠。更何况,战王府的门槛高,往后他身边定会围绕无数趋炎附势的女子,她既受不了后院的嫉妒倾轧,更不愿成为众人觊觎算计的靶子。
与其卷入是非泥潭,不如趁早抽身,去寻那无拘无束的天地。
这般打定主意,她愈发沉默。山洞里再次陷入寂静,火光跳动间,空气里的张力却丝毫未减,每一丝呼吸都透着微妙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