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干涩得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带着一股子被岁月彻底风化的苍老和死寂。
“…混沌…的味道？”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风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又因剧痛而微微痉挛。左眼中混乱流转的三色光彩骤然加速。体内那三股力量对这声音的反应极其剧烈，尤其是混沌源火，传递出一种近乎沸腾的渴望。
这老怪物…冲他来的？
白璃指尖那点星辉倏地收回，整个人气息彻底内敛，如同化作了暗河的一部分岩石，唯有那双眸子，在绝对的黑暗中，锐利得惊人，死死锁定的方向。
墨瞳吓得大气不敢出，死死捂住怀里的丫头，连退后半步都不敢，生怕一点动静就招来灭顶之灾。
“咳…”青袍人干咳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脸上那点惯常的懒散和戏谑消失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肃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他上前半步，将林风和白璃稍稍挡在身后，朝着那尊隐于黑暗中的巨大石像轮廓，拱了拱手，姿态放得极低。
“晚辈几人遭仇家追杀，误入此地，绝非有意惊扰前辈清修。若有冒犯，还望前辈海涵。”他声音平稳，措辞恭敬，但按在胸口旧道袍内的那只手，指节捏得发白。
黑暗中，那沙哑的声音沉默了片刻。
只有粘稠黑水缓慢流动的汩汩声。
良久，那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好奇。
“清修？呵…老夫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骨头都快被这冥河水泡烂了…哪来的清修。”
锁链…冥河…
林风心头一跳。这鬼地方果然大有来历。
那声音顿了顿，仿佛在仔细感知着什么。
“你们身上…有上面那头蠢鳄鱼的臭味…还有冥炎那令人作呕的死气…唔…居然还有一丝微薄的…噬星遗骸的味道？乱七八糟…”
它精准无比地点出了他们方才的经历。
青袍人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腰弯得更低了些：“前辈明鉴。我等确实是刚从上面逃下…”
“闭嘴。”
那声音淡淡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青袍人立刻噤声，不敢再多言半句。
黑暗中，那声音的“注意力”似乎完全越过了青袍人，如同无形的触手，缓缓扫过墨瞳和她怀里的丫头，在噬星骷髅头上略微停顿了一下，引得骷髅头眼窝红光一阵乱闪，最终…牢牢锁定在了林风身上。
林风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如同星海般的神识轻轻拂过他的身体，他体内那三股混乱的力量瞬间如同遇到了帝王的程子，变得噤若寒蝉，连肆虐的剧痛都减轻了不少。
但这并非善意，更像是一种绝对上位者的审视。
“有趣…”
那沙哑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情绪波动，那是…浓烈到极致的兴趣。
“如此驳杂混乱的力量…混沌灵果、冥炎死气、还有一丝…咦？这味道…”
它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虽然依旧干涩，却透出一股难以掩饰的惊诧。
“混沌源火？你一个连仙道都未踏足的小辈体内…竟藏着一缕混沌源火的种子？”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青袍人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林风，眼神像是看一个怪物。混沌源火？那是传说中开天辟地之初的本源神火。这小子…
白璃周身的气息也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
林风头皮发麻，这老怪物眼睛太毒了！底裤都快被看穿了。
那声音变得急切起来，锁链拖曳声再次响起，哗啦啦…比之前似乎剧烈了不少，显示出其主人心绪的激荡。
“难怪…难怪能引动那株变异的混沌灵根…还能强行平衡冥炎死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它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林风说。
“小子…你走过来些。让老夫…仔细看看。”
这话说得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林风心脏狂跳，脚下如同灌了铅。走过去？给这深不可测的老怪物“仔细看看”？谁知道看了之后会怎样？被夺舍？被当成药渣吸干？
但不过去…激怒这老怪物的下场，恐怕立刻就是神魂俱灭。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腥气的空气，左眼中混乱的光彩缓缓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劲。
妈的，福祸躲不过！
他推开青袍人试图阻拦的手，拖着破烂不堪的身体，一步步，淌着粘稠的黑水，朝着那黑暗中的石像轮廓走去。
越靠近，越能感受到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那石像似乎并非死物，表面残留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古老刻痕，散发着苍凉久远的气息。而在石像底部，没入黑水的地方，隐约可见数根粗大得吓人、闪烁着幽暗符文的漆黑锁链，紧紧缠绕束缚着什么。
哗啦…
锁链轻轻晃动。
一张面孔，缓缓从石像后的阴影中，探了出来。
那不是人类的面孔。
肌肤是一种长期不见天日的惨白，布满了深可见骨的诡异皱纹。额头两侧，有着短小扭曲的黑色角质凸起，如同某种未长成的角。
而它的眼睛…
没有瞳孔，也没有眼白，只有两团缓缓旋转的、深不见底的混沌旋涡。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至理。
只是被那“目光”扫过，林风就感觉自己的神魂都要被吸进去，体内那三股力量瞬间温顺得像小猫一样。
他死死咬住牙根，强迫自己站稳，直视那双混沌之眼。
那面孔盯着林风，仔细“看”了许久，久到林风几乎要支撑不住。
它那干裂的、如同树皮般的嘴唇微微开合，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无比的感慨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狂热。
“真是…混沌源火…虽然微弱，但本质至高无上…没想到，老夫枯守此地无尽岁月…竟真的等来了…”
它话未说完。
轰！
上方远处，猛地传来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撞击声，整个地下暗河都为之微微一震。
紧接着，一种尖锐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响起，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用利爪疯狂地挖掘、撕开他们掉下来的那条通道。
“阴魂不散，”青袍人脸色大变，“那畜生还没走，它在挖下来。”
显然，上方那恐怖生物并未放弃，反而试图强行破开通道，追杀下来。
墨瞳吓得小脸惨白，无助地看向白璃。
白璃眸光冰寒，指尖已有微弱的星辉再次流转，显然准备拼命。
石像下，那混沌双眸的主人似乎被打断了兴致，发出一声极其不悦的冷哼。
“聒噪的蠢货。”
它甚至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那双混沌双眸，朝着上方声音传来的方向，淡淡地“瞥”了一眼。
没有光华，没有声响。
但上方那疯狂的挖掘声和嘶吼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短促到极点、充满了极致恐惧的哀鸣，然后…一切重归死寂。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随意地抹去了什么东西。
轻松得像拂去一粒尘埃。
林风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青袍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白璃指尖的星辉也悄然敛去。
这…是什么层次的力量？仅仅一眼？
混沌双眸转回，再次“看”向林风，似乎对刚才的小插曲毫不在意。
“好了，讨厌的苍蝇没了。”
它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
“小子，我们继续。”
它那被锁链缠绕的身体，似乎在黑水中微微调整了一下姿态，混沌双眸中的旋涡旋转加速，流露出一种近乎贪婪的意味。
“你体内的混沌源火，太过微弱，更是混乱不堪，明珠蒙尘。”
“留下也是浪费…”
“不如…献给老夫如何？”
“能成为老夫脱困的些许资粮…是你无上的荣耀。”
话音落下的刹那。
一股无法形容的、针对神魂本源的恐怖吸力，猛地从那混沌双眸中爆发出来，如同两个骤然出现的黑洞，死死锁定了林风。
目标，直指他左眼深处那缕微弱的混沌源火。
这老怪物，果然没安好心。它要强行抽取混沌源火。
林风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要被扯出体外，左眼灼痛到极致，那缕混沌源火发出哀鸣，不受控制地要离体而去。
根本无力反抗。
双方差距太大了。
“前辈！”青袍人惊骇欲绝，试图出声。
“滚。”那声音冰冷呵斥，甚至没看青袍人一眼。青袍人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嘴角溢出血丝。
白璃指尖星辉骤然亮起，但未等她出手，那混沌双眸余光一扫，她周身的空间仿佛瞬间凝固，星辉被强行压回体内，脸色一白，动弹不得。
绝对的碾压。
林风意识开始模糊，身体缓缓被拉离水面，朝着那石像下的混沌双眸飘去。
绝望笼罩。
就在他神魂即将被彻底扯出，混沌源火也要离体的最后一刹——
他怀里，一直紧贴着他胸口放置的、那枚得自星门废墟、至今不知用途的冰冷金属碎片…
突然。
毫无征兆地。
轻轻震动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古老、带着蛮荒祭祀意味的苍凉气息，一闪而逝。
如同沉眠的巨兽，睁开了一丝眼缝。
石像下，那混沌双眸猛地一凝。
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