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刚过，长安城西市便失去了白日的喧嚣，各坊门落锁，唯有巡夜武侯的脚步声和更夫的梆子声偶尔打破寂静。怀德坊旁那处宅院，在黑夜里如同一头蛰伏的怪兽，隐隐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玄枢阁的高手们，借着夜色掩护，早已悄然占据了宅院四周的制高点与关键出入口。陆昭与沈青桐立于不远处一座阁楼的阴影中，凝神感应着宅院内的气机变化。
子时将至，宅院地底传来的那股阴秽邪戾之气陡然变得活跃、躁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院落上空，寻常人无法看见的灰黑色气旋隐隐成形，吸纳着月华与地底阴煞。
“时辰到了！”陆昭眼中精光一闪，不再犹豫，抬手打出一个手势，“行动！”
一声令下，数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翻越高墙，潜入宅院。几乎同时，宅院内响起了尖锐的警哨声和突厥语的呼喝！显然，对方也并非全无防备！
陆昭与沈青桐对视一眼，身形一晃，如两道轻烟般掠过街道，直接落入宅院之中。院内，玄枢阁修士已与十余名手持弯刀、面目凶狠的突厥护卫战在一处。这些护卫眼神狂乱，力大无穷，显然也饮用过“圣水”或类似之物。
“负隅顽抗！”陆昭冷哼一声，袖袍拂动，数张绘制着朱砂雷纹的符箓激射而出，在空中化作碗口粗的炽白电蛇，精准地劈向那些狂化的护卫！
“五雷破邪，敕！”
雷霆至阳至刚，正是阴邪之物的克星！电光闪过，数名护卫浑身焦黑倒地，抽搐不止，身上冒起缕缕黑烟。其余护卫也被这雷霆手段所慑，攻势一滞。
沈青桐则如穿花蝴蝶，游走于战团边缘，手中柳叶刀专挑敌人关节穴位，刀光闪烁间，已废去数人战力。她更关注的是那股邪气的源头——位于院落中央、通往地下的入口！
“地窖在那里！”沈青桐指向那处被伪装成柴房的入口，一股浓烈的、带着血腥和药味的邪气正从中不断涌出。
陆昭点头，与沈青桐一同冲破剩余护卫的阻拦，直扑地窖入口！两名守在入口处的灰袍人，口中念念有词，挥舞着骨杖，试图召唤黑气阻拦。陆昭看也不看，并指如剑，凌空虚划，一道无形剑气夹杂着破邪灵力，瞬间斩断骨杖，将那两名灰袍人震得吐血倒飞。
冲入地窖，眼前景象令人头皮发麻！地窖空间远比想象中宽阔，中央刻画着一个以鲜血勾勒的诡异阵法，阵法四周摆放着数十个密封的陶罐，正是那“圣水”！阵法核心处，一名身穿暗红色绣金纹长袍、面容枯槁的老者，正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引导着地脉阴煞与阵法之力，注入面前一个沸腾的药鼎之中。鼎内翻滚的，正是那暗红色、散发甜腥气的液体！
“大胆妖人，竟敢在长安炼制此等邪物！”陆昭厉声喝道，周身灵气鼓荡，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抵御着扑面而来的邪戾之气。
那红袍老者猛地睁开双眼，瞳孔竟是诡异的竖瞳，他桀桀怪笑：“区区中原修士，也敢打扰圣主降临的仪式！既然来了，便成为圣主的祭品吧！” 他双手猛地向上一引，阵法血光暴涨，地窖内所有陶罐齐齐震动，罐中“圣水”化作一道道黑红色气流，如同毒蛇般向陆昭二人噬来！
“小心！此乃凝练的邪煞！”沈青桐提醒道，同时双手连弹，数十根细如牛毛、淬有清心药液的银针射出，精准地刺入那些黑红色气流的节点，使其微微一滞。
陆昭面沉如水，双手快速结印，口中诵念玄奥咒文：“天地玄宗，万炁本根……金光速现，覆护真人！金光咒，开！”
嗡——！
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光罩以陆昭为中心骤然扩张开来，如同烈日融雪，那些黑红色邪煞气流一触即金光，便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消融蒸发！金光更是直接冲击在中央的诡异阵法上，使得血光一阵剧烈摇曳，那红袍老者更是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黑血，气息瞬间萎靡！
“不……不可能！你的灵力……”红袍老者满脸惊骇，他没想到对方修为如此精深，更携带着如此纯正浩然的破邪之力。
沈青桐抓住机会，身形如电，柳叶刀直取老者咽喉！老者仓促间举起药鼎格挡，沈青桐刀势一变，划向其手腕！老者吃痛松手，药鼎摔落在地，暗红色液体四溅，邪气大减。
与此同时，外面的战斗也已接近尾声。在玄枢阁修士的围攻和陆昭先前雷霆手段的震慑下，负隅顽抗的突厥护卫或被格杀，或被生擒。
陆昭一步踏前，指尖凝聚灵光，点向那红袍老者的眉心，欲要封印其修为，逼问口供。然而，那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与疯狂，猛地咬碎了口中的某物，一股更加狂暴、混乱的邪气自其体内爆发出来！
“圣主……永生……”他发出最后一声含糊的嘶吼，整个人竟如同充气般膨胀起来！
“他要自爆邪元！退！”陆昭脸色微变，一把拉住沈青桐，急速向后飞退，同时全力撑起金光护罩！
“轰！！！”
剧烈的爆炸在地窖内响起，整个地面都为之震动！烟尘弥漫，邪气四溢。待到烟尘稍散，地窖内已是一片狼藉，那红袍老者早已尸骨无存，连带着那个诡异阵法也被彻底破坏。
“可惜了……”陆昭散去护罩，看着一片狼藉的地窖，微微蹙眉。未能生擒首脑，获取更多关于“圣主”和圣教核心的秘密，是一大损失。
沈青桐检查了一下四周，从废墟中捡起半片未被完全摧毁的、非布非皮的暗红色布料，上面残留着那个扭曲的蠕动符号，与之前令牌上的如出一辙。“至少，捣毁了此巢穴，缴获了这些‘圣水’原液，可助我研制彻底化解之方。”
玄枢阁修士开始清理现场，救治伤员，收缴所有证物。西市邪巢，就此覆灭。
翌日朝会，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关于北庭明心“擅启边衅”的争论并未平息，反而因某些官员的推波助澜，有愈演愈烈之势。
那名御史大夫再次出列，言辞更加激烈：“陛下，太后！北庭明心，年少骄狂，不谙大局！其擒拿黑狼部使者，已引得突厥王庭遣使质问，边境局势骤然紧张！此皆因其莽撞所致！臣再请陛下、太后，下旨申饬明心，并派重臣前往北庭，节制军务，以安邻邦，以固国本！”
其身后，数名官员纷纷附和，要求朝廷对北庭施加管束。
秦啸岳怒发冲冠，出列驳斥，声若洪钟：“荒谬！黑狼部乃突厥附庸，其众屡犯我境，杀我边民，掠我财物，擒其探马，乃是保境安民，何来‘边衅’之说？莫非要我边军眼睁睁看着贼寇横行，方显我天朝‘气度’？尔等在此妄言节制，可知边境将士浴血之苦？可知纵容外寇之后患？！”
郑远亦出列，语气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陛下，太后。北庭之事，风阁已有详报。明心将军所为，皆在职权之内，合乎《卫禁律》。黑狼部之行径，证据确凿，绝非使者。至于突厥王庭质问，不过是借题发挥，试探我朝底线而已。若此时退让，反而示弱于敌，徒增其嚣张气焰。臣以为，非但不该申饬明心，反而应下旨嘉奖其勇毅，并令北庭、朔方严加戒备，以防突厥异动。”
朝堂之上，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支持秦、郑者，多为务实派、军中将领及部分清流；而攻击北庭者，则多与宗室、言官及一些思想保守的官员关联甚密。
端坐帘后的太后，听着下方的激烈辩论，手指轻轻敲着凤椅扶手。她昨夜已收到玄枢阁成功捣毁西市邪巢的密报，深知陆昭、沈青桐又为朝廷立下一大功。此刻再听朝堂上对北庭的攻讦，心中那杆天平，已悄然倾斜。
“够了。”太后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所有的争论。
众臣肃静，躬身听旨。
“北庭明心，扞卫疆土，擒拿寇边之辈，并无过错。朝廷理应嘉勉，以励士气。”太后定下了基调，随即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那名御史大夫及其附和者，“然，边境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日后如何行事，需更加审慎，把握分寸。风阁及兵部，需加强对北庭、朔方之指导，确保边事稳妥。”
她既肯定了明心的行动，维护了军方士气，又强调了朝廷的掌控权，敲打了那些过度攻击北庭的官员，可谓滴水不漏。
“臣等遵旨！”郑远、秦啸岳等人躬身领命。那名御史大夫等人，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再言。
太后又将目光转向郑远：“郑相，漕运损耗之事，申饬之后，都水监可有回应？整改如何？”
郑远从容奏对：“回太后，都水监已上请罪文书，并表示全力整改。风阁已派员协助理清账目，相信不日便有结果。” 他并未透露暗中进行的秘密缉拿与兵力调动。
太后颔首：“此事关乎国计民生，务必抓紧。”
朝会至此，风波暂息。然而，所有人都明白，潜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并未消失。
退朝后，王公公恭敬地搀扶着太后返回后宫。太后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王瑾，你觉得今日朝会之事如何？”
王公公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太后的试探，连忙躬身，小心翼翼地道：“老祖宗圣心独裁，奴婢愚钝，只觉得……郑相和秦太尉，似乎很是维护北庭呢。”
太后瞥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心中却对王公公之前那些“闲话”，又信了几分。这宫内宫外，盘根错节的关系与心思，远比朝堂上看得见的争论，更加复杂。
…
西市邪巢虽毁，首脑自尽，线索暂断；朝堂风波在太后干预下暂时平息，但猜疑的种子已然种下；漕运大网的收网行动，仍在秘密进行。长安的棋局，在经历了一夜雷霆与一朝辩论后，进入了看似平静，实则更加凶险的新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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