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闭关之所,并非凡俗意义上的静室。其乃天策上将府地下深处,借凰血玉残余之力与自身道法构建的一处灵窍秘境。在这里,他的元神得以脱离肉身的束缚,遨游于更为精微玄妙的层面。
闭关之中,他并未完全隔绝对外界的感知,尤其是与那幽思殿黑洞、与武皇帝龙气息息相关的部分。他“看”到的,是一幅令人心沉谷底的图景。
武皇帝的命星,于灵识感知中,已如风中残烛,光芒急剧黯淡,摇曳不定,那并非寻常的病气死气,而是一种本源被掠夺、魂魄支离破碎后的彻底枯竭。鬼门十三针强行续接的生机管线,正在一根根断裂,回天乏术。他甚至能模糊地“听”到,那具躯壳内残存的、属于武皇帝自身的一点灵识,正在无尽的混沌与黑暗中痛苦地沉浮,即将彻底湮灭。
“陛下……大限就在这三五日内了。”元神状态的陆昭,发出一声无声的叹息。他尝试过以元神之力搜寻那可能逸散的魂魄,但感受到的只有一片虚无与被邪力污染过的残渣。真正的武皇帝神魂,或许早在被夺舍之初便已消散,或许被那“他”以未知手段囚禁于某处,非此刻他能触及。
然而,更让他心神震动,甚至比预感到皇帝驾崩更为震惊的,是他在探查黑洞封印、追溯那邪灵残留气息时,偶然捕捉到的一丝来自遥远北方的、带着血腥与杀伐的“未来片段”。那是一片燃烧的草原,是狼旗猎猎,是铁蹄如雷!与此同时,他闭关前布下的、感应京城重大气运变化的阵法也被触动——来自北庭的八百里加急军报,正携着狼烟的气息,撕裂长空,直扑长安!
“突厥……竟在此时……”陆昭的元神泛起波澜。他瞬间明了,帝国不仅将失去君主,更将面临外敌入侵的双重打击。而朝堂之上,因皇帝驾崩必将引发的权力真空与争斗,其凶险程度,恐怕远超外敌的铁骑。
他试图加速探查,理清那黑洞波动与北方战事、乃至与朝堂未来风波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隐晦的关联,但闭关进程已至关键,强行中断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遭受严重反噬。他感知到,自己还需三日,方能完成此次探查,稳固元神回归。
“三日……但愿京城,能撑过这三日。”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陆昭的元神再度沉入那深不可测的封印根源之中,与时间赛跑。
二、 烽火照西京,太尉决千里
就在陆昭感知到北方异动的几乎同时,一份染着汗水和尘土的八百里加急军报,被一名盔甲歪斜、嘴唇干裂的驿卒,以嘶哑的声音送入了兵部衙门,旋即如同炸雷般惊动了整个朝廷。
“报——!北庭急报!突厥伪汗阿史那啜,亲率二十万控弦之士,悍然撕毁盟约,犯我边境!先锋已破三座戍堡,兵锋直指云州!北庭都护府长史、右骁卫大将军灵生将军已率军迎敌,然敌众我寡,形势危急!请求朝廷速发援兵!”
消息传开,朝野震动!
陛下病危的消息尚未消化,北疆烽火又起!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紫宸殿侧殿,临时召开的紧急军机会议。太子未能临朝,实际上是由王相、秦啸岳、郑远以及兵部、户部尚书等重臣参与。
兵部尚书脸色发白,捧着军报的手微微颤抖:“二十万……突厥此次来势汹汹,绝非寻常寇边。云州若失,北庭门户洞开,河西陇右亦将震动!”
户部尚书则一脸愁苦:“国库……去年平定内乱,耗费甚巨,今岁漕运尚未完全恢复,各地税赋……这大军开拔的粮草、犒赏,一时难以筹措啊!”
恐慌和犹豫的气氛在弥漫。有人提议是否可先派使者斥责,尝试斡旋;有人建议急令周边藩镇出兵牵制;更有人暗自思量,陛下若此时驾崩,这仗还打不打?要不要等新君即位再说?
“够了!”
一声冷冽的断喝,压下了所有嘈杂。秦啸岳站起身,高大的身躯仿佛一座铁塔,目光如电,扫过在场众人。
“突厥狼子野心,窥我神器久矣!此时入寇,正是算准我朝中不稳!若此时退缩、犹豫,无异于开门揖盗,将北疆千里河山、百万百姓拱手让人!届时,突厥铁蹄长驱直入,诸位谁可承担这亡国之责?!”
他声若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陛下虽沉疴在身,然社稷安危重于泰山!本太尉既受陛下重托,总领戎政,岂容胡虏猖獗!”
他不再理会众人的议论,直接下达命令,如同出鞘的利剑:
“传本太尉令!”
“一,即刻以陛下名义颁下讨逆诏书,昭告天下,突厥背信弃义,天朝兴兵讨伐!”
“二,令北庭都护府大都护(灵生之父)统筹北庭一线防务,灵生、明心所部,务必依托坚城险隘,层层阻击,迟滞敌军攻势,待援军抵达!告诉他们,守不住,提头来见!”
“三,命河西、陇右节度使,各发精骑一万,侧击突厥粮道,扰其后路,不得有误!”
“四,京畿即刻动员!以左威卫、右武卫为骨干,抽调各卫精兵,组建北伐行营,计步骑八万!本太尉亲自挂帅!”
“五,户部!我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三日内,先筹措十万大军十日之粮草先行!后续粮秣,由漕运紧急调拨,若有延误,军法处置!”
“六,兵部、工部,即刻清点武库,确保军械箭矢充足,征调民夫,保障辎重运输!”
一条条命令清晰果断,瞬间勾勒出应对战争的初步框架。没有询问,只有指令。这一刻,秦啸岳展现出的不仅是军事才能,更是力排众议、独断乾坤的权臣魄力。
王相目光复杂地看着秦啸岳,最终缓缓点头:“太尉老成谋国,处置得当。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老夫这就去安排诏书用印,并协调各部,保障后勤。”
郑远也肃然道:“下官愿协助王相,确保政令畅通。”
文官集团在此刻选择了支持。因为他们清楚,外患当头,若内部再争斗不休,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秦啸岳的强势,反而成了应对危机时最需要的力量。
三、 暗流与算计,在烽烟下涌动
然而,战争的阴云并不能完全驱散朝堂的暗流。
退朝之后,某些角落里,窃窃私语再次响起。
“秦太尉……这就把京畿最能打的兵马都带走了?还亲自挂帅……”
“嘘!慎言!太尉这是为国出征!”
“为国自然是……可这京城防务,日后由谁主持?陛下万一……宫中又当如何?”
“听闻太尉已举荐王相暂领京城留守,然军权……怕还是太尉心腹掌握。”
“啧啧,北伐若胜,太尉之功,可谓擎天保驾,再造社稷……届时,这朝堂之上,还有谁能与之比肩?幼主……唉。”
这些议论,充满了对秦啸岳权势进一步膨胀的担忧,以及对未来朝局的恐惧。秦啸岳的忠心无人敢公开质疑,但其权势本身,已足以让许多人寝食难安。
宫中,皇后听到突厥入侵、秦啸岳即将率大军出征的消息,更是忧惧交加。
“他……他要带兵走了?那这京城……这皇宫……”她紧紧攥着年幼太子的手,脸色苍白。在她看来,秦啸岳在,虽让人畏惧,但京城好歹安稳;秦啸岳一走,京城防务空虚,万一……
一旁的老宦官低声劝慰:“娘娘放心,王相乃三朝元老,必能稳住朝局。太尉出征,亦是保卫国家。只是……这辅政之权,娘娘还需早做打算……”
话语中的暗示,让皇后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四、 北庭的血战与信念
北庭前线,战火已然燎原。
灵生身先士卒,浴血奋战,凭借地形和城池,勉强挡住了突厥先锋的数次猛攻。明心则率领精锐骑兵,不断出击,骚扰敌军侧翼,打得异常艰苦。
“大哥!朝廷援军何时能到?!”明心砍翻一名突厥百夫长,抹去脸上的血污,嘶声问道。
灵生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突厥营帐,目光坚毅:“父亲已传来消息,秦太尉已下令全国动员,并亲率京畿精锐来援!我们要做的,就是死守!直到援军抵达!告诉将士们,陛下在看着我们,大唐的江山社稷在看着我们!寸土不让!”
“寸土不让!”疲惫的唐军将士发出震天的怒吼,用血肉之躯,筑起着北疆的防线。
…
帝国迎来了最危险的时刻:内失其主,外临强敌。秦啸岳以惊人的决断力稳住了战争应对的第一线,但由此带来的权力格局剧变,以及皇帝大行之后必然爆发的继承危机,都如同堆积的干柴,只待一粒火星。而唯一可能洞察全局、拥有扭转乾坤之力的陆昭,却仍在闭关的最后关头。这三日,注定将是决定大唐国运的关键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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