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八年六月十七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在长达三个多月的艰苦奋战后,北疆至原高昌的示范铁路,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冲刺,比预想的工期还要早半个月左右。
广袤的草原上,两条黝黑的钢铁脉络已然延伸至天际,只剩下最后三段钢轨,静静地躺在枕木旁,等待着完成那历史性的对接。
一旦合龙,钢铁巨龙便将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实现首次贯通!
如此重要的竣工庆典,李建成自然亲临现场。脚下是坚实平整的路基,眼前是望不到头的钢轨,身后是数以万计、面色黝黑却眼神炽热的建设者。
几位部长、副部长和推选出来的工人代表,激动地恳请委员长在合龙前讲几句,鼓舞士气。
李建成看着那一张张饱经风霜却充满期盼的脸,没有推辞,他深吸一口带着草原和钢铁气息的空气,几步跨上一个临时用枕木搭起的高台。
他没有拿演讲稿,双手叉腰,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运足了气,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同僚们!弟兄们——(声音因用力过猛而微微破音)!”
这一声吼,带着十足的江湖气和接地气的亲切感,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咱他娘的……就差这最后一哆嗦了!”
他手臂猛地指向那最后三段钢轨,声音洪亮:“都他娘看见没?就那儿!铺上去,严丝合缝!咱们这活儿,就算他娘的成了!”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豪爽和“凶狠”的表情,抛出了诱人的奖励:
“要是钢轨严丝合缝,没问题!老子他娘的请大家吃席!肉管够,酒……适量!”(台下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笑声)
随即,他眼神一厉,陡然眯起,如同瞄准猎物般,目光精准地射向了站在人群前方、负责钢轨制造的科研部匠人,以及负责线路勘探和图纸规划的国土资源部官员身上。
语气也变得“阴恻恻”的:
“可要是他娘的对不上……”
他故意拉长了声音,营造出紧张的气氛:“那他娘的就把这帮家伙绑起来挂到树上拿炮轰!”
“轰——!!”
台下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比刚才更热烈、更欢乐的哄堂大笑!
被点名的匠人和官员们也是哭笑不得,心里明白这是殿下在用他独特的方式施加压力,但脸上还得配合着露出“惊恐”的表情。
这极具李建成个人风格的、半真半假的“威胁”,将现场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李建成很满意这效果,不再多言,大手用尽全力向下一挥,声嘶力竭地吼道:
“就说这么多!开干!”
“开干——!!!”
万众一心的怒吼声直冲云霄,压过了草原的风声。
最后的安装工作,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带着无比的郑重和最后的冲刺激情,开始了。
历史的齿轮,在这“最后一哆嗦”中,即将完成关键的咬合。
“一……二!”
“一……二!”
粗犷有力的号子声再次响彻草原,数十名精壮工人肩扛手拉,利用撬棍和绳索,在统一的口令下,合力拖拽着那最后三段沉重无比的钢轨。
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脊背流淌,肌肉虬结的手臂因极度用力而微微颤抖。
钢轨在众人的合力下,发出沉闷的摩擦声,一点一点,毫米级地向前挪动,向着早已固定好的前一段轨道缓缓靠近。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即将对接的缝隙上。
李建成也屏住了呼吸,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金属契合声,在短暂的寂静中响起,如同天籁!
紧接着——
“成了……成了!!”
不知是谁率先用变了调的声音嘶吼出来。
下一刻!
“我们干成了——!!”
积蓄了数月的情感,如同被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现场顿时陷入了一片由纯粹狂喜构成的、失控的海洋!
山呼海啸般的狂呼声瞬间席卷了整片草原,直冲云霄!
人们扔掉了手中的工具,歇斯底里地开始狂奔,毫无目的,只是需要发泄那几乎要撑破胸膛的激动!
更多的人则是站在原地,仰着头,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呐喊、咆哮,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他们互相拥抱,捶打着对方的肩膀,跳着,叫着,如同最原始的庆典!
他们极力的,疯狂的,用一切可能的方式,发泄着内心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激动与自豪!
他们真的做到了!
用他们的双手,用他们的汗水,用这冰冷的钢铁,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硬生生铺设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通天大道!
他们——改变了历史!
从此,这片草原的交通与命运将被彻底改写!
他们——创造了历史!
这条钢铁巨龙,便是他们作为创造者,留给后世最不朽的丰碑!
李建成站在高台上,看着脚下这片沸腾的、由无数普通人用双手创造出的奇迹,看着那在阳光下闪烁着乌光的、完整贯通的钢铁线条,胸中亦是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指长空,用尽全身力气,加入到那狂欢的声浪之中:
“大唐万胜——!!”
“万胜——!!”
更加狂热的呼应,如同雷霆,震荡四野!
这一刻,属于工业,属于创造,属于每一个平凡而伟大的建设者!
“他娘的……吃席!必须吃席!”
他站在高台上,挥舞着手臂,脸上因为激动和兴奋而涨得通红,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委员长威仪,只剩下如同山寨大王犒赏全寨弟兄般的豪迈与痛快。
“吃流水席!”
他声嘶力竭地补充道,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吃他娘狗曰的!” 这粗俗到极致的用词,在此刻却成了最对味的兴奋剂,引得下方又是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应和。
他目光扫过下方每一张激动得扭曲的脸,看着他们被汗水、灰尘和泪水冲刷出的沟壑,看着他们因长期劳作而粗糙皲裂的手掌,一股混杂着成就感、感激与豪情的热流涌上心头。
他用力拍着自己的胸膛,发出砰砰的响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吼道:
“都他娘往撑死了的给老子吃!”
“肉!管够!酒!管够!”
“不吃吐了谁他娘都别想下桌!”
这近乎蛮横的“命令”,成了最好的庆典宣言!
“噢——!!!”
“殿下万岁!!”
“吃席!吃他娘的!!”
人群彻底疯狂了,人们扛起身边的同伴,将安全帽抛向天空,更多的人开始自发地向着早已准备好的宴席场地涌去。
那里,一口口大锅早已支起,牛羊肉的浓香开始弥漫,一坛坛美酒被拍开了泥封。
这一刻,没有官员,没有匠人,没有牧民之分。
所有人都是这片土地上,共同创造了奇迹的弟兄。
他们要用最原始、最痛快的方式,来庆祝这属于自己的、无上光荣的胜利!
李建成也被程咬金、尉迟敬德等一众将领大笑着从台子上架了下来,和老墨一起被簇拥着走向那喧闹的宴席中心。
宴席开始时,李建成还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对着围拢过来的程咬金等人,义正辞严地声明:
“先说好!我今天不喝酒!”
他试图摆出委员长的威严。
旁边舌头已经有点打结的老墨,也努力板着脸,用他那口音浓重的话帮腔,虽然听起来毫无说服力:“系哒(是的)……饮酒不开切(车),开切(车)不饮酒的啦……”
程咬金哪管这个,一碗酒就递到了李建成鼻子底下,喷着酒气嚷嚷:“殿下,这庆功酒,您要不喝,弟兄们这心里不踏实啊!”
李建成看着眼前晃动的酒碗,嗅着那浓烈的酒气,再看看周围一圈期盼的眼神,那点坚持瞬间动摇,脸上露出一种“盛情难却”的纠结,语气也软了下来:
“哎呀,你们……你们这么热情,我他娘的不喝一杯也不合适是吧……”
他接过碗,还试图维持底线。
“就喝一杯啊!说好了,就这一杯!谁他娘的也别劝我!”
老墨在一旁晕乎乎地点头附和:“嗨啊……就饮一杯……”
一碗酒下肚,那点火辣的感觉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
李建成的眼神开始迷离,刚才的“一杯之约”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咂咂嘴,把空碗往程咬金面前一墩,语气变得蛮横起来:
“老程!你他娘的有没有点眼力见儿?没看见老子酒都没了?给老子倒上!”
老墨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瘫在椅子上,挥舞着手臂,含糊不清地助威:“嗨呀……倒向(上)……哈……”
又不知灌下去多少碗,李建成彻底进入了另一种境界。
他突然推开椅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四肢着地,模仿着羊叫,在座位旁边开始拱来拱去,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是一只羊……我他娘是一只羊……我要吃草……吃草……”说着,还真低头去啃桌布垂下来的穗子。
老墨被他的动作吸引,努力聚焦视线,看了半天,似乎终于“理解”了李建成的行为,用一种发现真理般的口吻,郑重其事地、带着浓重鼻音总结道:
“咩呀……”
这一主一臣,一个学羊吃草,一个确认物种,配合得“天衣无缝”。
周围目睹了全过程的李世民、房玄龄等人,早已笑得前仰后合,捶胸顿足。
程咬金更是笑得直接滑到了桌子底下。
本该严肃一些(他们这些掌权者)的宴会,最终在这无比荒诞又充满生活气息的醉酒闹剧中,落下了帷幕。
本该在竣工当天就进行的通车试车,因为某些不可抗力(特指某委员长和某首席工程师在庆功宴上喝得酩酊大醉,并分别展示了“学羊吃草”和“物种鉴定”的绝活),不得不足足推迟了两天。
此刻,在崭新的铁路起点,那台被擦拭得黝黑发亮、如同钢铁巨兽般的蒸汽机车头前,气氛却与周围的欢腾有些格格不入。
老墨脸色发白,双手微微颤抖,看着那庞大的车头,如同看着一头随时会噬人的怪物,带着哭腔对李建成说:
“殿下,窝(我)……我他良的(娘的)害怕呀……”
李建成宿醉的头痛似乎还没完全消散,他揉着太阳穴,没好气地骂道:
“你他娘的怕啥?这火车上的每一个零件,小到一颗螺丝,大到那个锅炉,都是你他娘的带人亲手敲打、组装出来的!你连自己造出来的东西都不相信吗?!”
老墨哭丧着脸,逻辑居然很清晰:
“有……有系候(有时候)……确……确习(确实)也不信啦!(自己搞出来的东西自己也怕啊!)”
“别他娘的废话了!”李建成不耐烦地一挥手,“就让你上去开动它,沿着咱们铺好的铁轨跑一圈,又不是要你老命,你他娘的怕个蛋啊!”
“窝……窝他良的就系(就是)害怕,窝有辛么办话(我有什么办法)!” 老墨干脆耍起了赖,双脚像是钉在了地上。
李建成眼珠一转,想起了庆功宴上的场景,试探着问:“那要不……你整点儿(酒)再上去?”
老墨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坚守着最后的底线:“开切(车)不饮酒的……”
“嗯……” 李建成见状,立刻改变了策略,他双手按住老墨的肩膀,目光炯炯地盯着他,语气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蛊惑,将那一长串金光闪闪的头衔再次祭出:
“老墨!你看看我!你听我说!你是谁?你是老墨啊!你是大唐工业之父、蒸汽机之父、七世纪格物天才、大唐科技奠基人、大唐格物引领者、比我李建成还要牛批百倍、千倍乃至数十万倍的老墨!”
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诱人的诱饵:
“今天这事儿,你他娘的要是办成了!你的头衔上,还得再加上个——蒸汽火车之父!你品,你细品!”
老墨被这一连串的头衔砸得有点晕,下意识地跟着念叨,试图给自己打气:
“窝……我系(是)老墨,我系(是)大唐刚也(工业)基护(之父)、精气机(蒸汽机)基护(之父)、七系纪(七世纪)坠……坠牛批(最牛批)……阔窝(可我)……”他卡壳了一下,最终还是垮下脸,带着绝望的颤音喊道:
“还是他良的害怕啊!”
李建成见那头衔轰炸效果不佳,把心一横,脸上露出一种“这是你逼我的”表情,狞笑道:
“那你就别怪老子使狠招了!”
老墨还沉浸在恐惧中,茫然地眨着眼:“咩呀?(什么啊?)”
李建成凑近一步,压低声音,用一种诱惑力十足的语调,抛出了他认为是终极杀手锏的条件
“你他娘的听好了!别吓你一哆嗦,只要你今天上去,把这火车给他娘的开起来,跑一圈!老子回头就给你找个媳妇儿!”
他特意加重语气,描绘着美好蓝图:“绝对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理!长得……长得贼七八漂亮的那种!”
最后,他祭出了对标物:“跟我家观音(郑观音)一样的那种!”
这条件太过具体、太过震撼,直接击穿了老墨作为技术宅的单纯心防!
只见老墨那双原本因为恐惧而有些涣散的眼睛,瞬间像是被投入了火星的干柴,“唰”地一下就亮了!
脸上的惶恐犹豫如同被大风刮跑的乌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极度惊讶、羞涩和巨大渴望的潮红。
他猛地咽了口唾沫,说话都不结巴了,用带着口音但异常流畅、甚至带着点急不可耐的语调回道:
“辣(那)李(你)不早嗦(说)喽!(你怎么不早说!)”
他用力一拍大腿,仿佛下定了某种关乎终身幸福的巨大决心,腰板瞬间挺得笔直,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脚(早)介样(这样)港(讲)!窝(我)脚(早)向气(上去)喽!”
说完,他竟不再有半分犹豫,转身就朝着火车头的驾驶室阶梯走去,那步伐坚定得仿佛不是去挑战未知的钢铁巨兽,而是去迎接他光彩夺目的新娘子。
李建成看着老墨那前后判若两人、动力十足的背影,愣了片刻,随即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低声笑骂了一句:
“他娘的……果然还是这招好使……”
岳林(老墨),男,三十八岁,岭南人。
至今……还他娘的是个雏儿。
这个三十八岁、将全部生命热情奉献给齿轮、连杆与蒸汽的天才,其情感世界如同一张未经涂抹的白纸。
那最原始、最质朴、却也最强烈的,对异性、对伴侣、对温暖家庭的渴望,平日里被深埋在图纸与敲打声之下,此刻被李建成简单粗暴又极具诱惑力地精准引爆!
这已不再是简单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是直击灵魂的、关于生命完整性的承诺!
看着他此刻步伐坚定、甚至带着几分悲壮(更像是奔赴相亲现场)走向火车头的背影,众人心中皆是……
李建成摸了摸下巴,望着老墨的背影,喃喃自语:
“他娘的……老子这算不算……抓住了命运的……”
他想说“咽喉”,又觉得不对,最终咧嘴一笑:
“抓住了技术的蛋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