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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域主城西区,“腐沼区”,名副其实。

这里仿佛是整座扭曲巢穴溃烂流脓的伤口。空气不再是流动的,而是粘稠、湿冷、饱含着腐败的腥甜与刺鼻硫磺味的胶质。脚下是深不见底的、由腐烂生物质、粘稠污泥和不知名菌类交织成的“地面”,每一步踏下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深陷其中,仿佛被无数冰冷滑腻的舌头舔舐着脚踝。

巨大的、如同肿瘤般鼓胀的肉膜建筑彼此挤压,表面布满搏动的血管状纹路,渗出黄绿色的脓液。畸形的植物——更像是某种活物的内脏器官——从污泥中扭曲地生长出来,顶端盛开着散发磷光的、不断开合的花苞,里面隐约可见细小生物的残骸。无处不在的嗡鸣声并非昆虫,而是无数饥饿的微小掠食者聚集成的黑云,疯狂地撞击着任何带有生命气息的目标。空间在这里是混乱的,光线被扭曲,方向感彻底迷失,只能依靠小白艰难解析出的、被严重干扰的能量流指引。

影寒如同行走在巨兽的肠道里。她周身那层幽蓝光晕已压缩到极致,紧贴体表,如同第二层皮肤,顽强地抵御着无孔不入的腐蚀性能量、精神污染和物理层面的污秽侵蚀。

小白的银色外壳也蒙上了一层灰败的粘液,蓝色镜头光芒闪烁不定,忠实地对抗着环境的干扰。斗篷侍者描述的“千目巨像”就在这片腐烂地狱的深处——一尊半沉在污浊沼泽里的庞大石像。它由某种暗沉发绿的石头雕刻而成,形态扭曲模糊,勉强能辨认出类人的轮廓,但最令人心悸的是它密密麻麻布满全身、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石质眼球!大部分眼球早已破损风化,只剩下空洞的眼窝,散发着绝望与怨念的气息。只有少数几颗还残留着浑浊的晶体,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死寂的微光。

影寒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其中一颗——位于石像左肩胛骨下方,一颗只有常人拳头大小、晶体完全浑浊、布满蛛网般裂痕、与其他眼球相比毫不起眼的“瞎眼”。那就是钥匙孔。

“生魂之力……死魂冲击……”影寒心中默念着侍者的话。纯粹的“生魂之力”她无法提供,她的灵魂早已浸透杀戮与仇恨。那就只剩下……

她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对准那颗目标眼球。没有念咒,没有蓄势。一股纯粹、冰冷、饱含着无尽毁灭意志的杀意,如同无形的洪流,从她灵魂深处奔涌而出,瞬间凝聚于掌心!那不是能量,而是意志的具现化,是她在赵家沟炼狱、联盟赛屈辱、魅姬陨落中淬炼出的、对死亡本身最深沉的领悟和掌控!是对一切生者终将走向寂灭的冰冷宣告!

“嗡——!”

那颗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浑浊眼球,在接触到这股极致死魂意志的瞬间,猛地一震!表面的蛛网裂痕骤然亮起刺目的惨白光芒!一股强大、混乱、充满恶意的吸力猛地从眼球深处爆发出来,疯狂地撕扯着影寒释放出的意志!

影寒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精神如同被投入了高速旋转的磨盘!那眼球仿佛一个贪婪的漩涡,不仅要吞噬她的意志,更要反噬她的灵魂!她眼神一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将那股冰冷的杀意意志更加凝练、更加纯粹地灌注进去!如同用最坚硬的冰锥,去冲击最污秽的泥潭!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碎裂声响起!那颗浑浊眼球的晶体表面,一道新的裂痕猛然炸开!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更多的裂痕迅速蔓延!惨白的光芒如同垂死挣扎般疯狂闪烁!

“轰隆!”

整尊千目巨像剧烈地摇晃起来!沉陷的污泥被搅动,翻涌起更加恶臭的泡沫!巨像胸口正对着那颗碎裂眼球的位置,无声地裂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扭曲蠕动的漆黑缝隙!缝隙内,是绝对的黑暗和混乱到令人呕吐的空间乱流气息!正是那传说中的“无光回廊”入口!

影寒没有丝毫犹豫,身形化作一道幽蓝的残影,在入口因能量耗尽而重新闭合的前一瞬,猛地射入那片绝对黑暗之中!

进入的瞬间,仿佛坠入了永恒的虚无。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方向,甚至连自身的实体感都在被剥夺。只有狂暴的空间乱流如同无形的亿万利刃,疯狂切割着护体光晕,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

小白的光芒彻底熄灭,只能紧紧依附在影寒身上,依靠她散发的微弱能量场维持着最低限度的核心运转。无数扭曲的、饱含恶念与饥饿感的残魂碎片,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从四面八方扑来,疯狂啃噬着她的精神壁垒,发出无声的尖啸,试图将她的意识拖入永恒的疯狂。

没有路,只有直觉。影寒将全部心神沉入对空间波动的感知,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掌舵的盲人舵手,依靠着空间乱流中那微弱的、指向冥府核心的能量流向,艰难地调整着方向。每一步“移动”,都伴随着巨大的精神消耗和空间撕裂带来的剧痛。

古老的禁制如同无形的陷阱,时而爆发出冻结灵魂的冰霜,时而化作焚灭精神的烈焰,时而又扭曲成令人沉沦的幻境。她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依靠着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本能和极致冰冷的意志,一次次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陷阱,或者强行以自身的力量和意志将其轰穿、冻结!

最恐怖的是那些被称为“噬渊兽”的守卫。它们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空间裂隙和贪婪的混乱意志凝聚成的、没有固定形态的黑暗漩涡。它们无声无息地出现,如同宇宙中的黑洞,散发着恐怖的吸力,试图将她彻底吞噬、分解、同化为这片混乱回廊的一部分。每一次遭遇,都是一场意志与混乱本源的殊死搏斗!影寒不得不将灵魂深处那淬炼到极致的毁灭意志化作最锋锐的冰枪,一次次刺入那黑暗漩涡的核心,在自身灵魂被撕裂的痛苦中,强行将其湮灭驱散!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当影寒感觉自己的精神壁垒已濒临崩溃,灵魂如同被亿万根钢针反复穿刺,那狂暴的空间乱流和噬魂的低语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时——

前方绝对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光。

不是出口的亮光,而是一点幽深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暗蓝色光斑,如同绝望深渊中唯一的灯塔。那光斑散发着一种奇异的、稳定而强大的能量波动,与周围狂暴混乱的乱流格格不入。

冥府核心的节点!化魂池的入口?

影寒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决绝的光芒!她调动起残存的所有力量,将自身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幽蓝彗星,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点暗蓝光斑!

“噗!”

如同穿过一层粘稠冰冷的水膜。巨大的压力骤然消失,空间乱流的嘶吼和残魂的尖啸瞬间被隔绝在外。失重感传来,紧接着是冰冷的触感。

影寒重重地跌落在一片坚硬、冰冷、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地面”上。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衣物,渗入骨髓。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灵魂透支后的剧痛。小白从她肩头滚落,银白的外壳黯淡无光,挣扎了几下才重新悬浮起来,蓝色镜头微弱地闪烁着,扫描着四周。

这里并非想象中的化魂池。而是一个巨大、空旷、寂静得令人心悸的殿堂。穹顶高远,隐没在幽深的黑暗中。支撑穹顶的是无数根粗大、扭曲、仿佛由痛苦灵魂凝结而成的暗蓝色晶柱,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冷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幽蓝。

地面同样由这种冰冷的晶石铺就,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扭曲的晶柱,形成一片诡异迷离的光影。空气冰冷刺骨,弥漫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死寂气息,没有任何生命波动,甚至连时间的流逝感都变得模糊。

影寒挣扎着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这里就是冥府的核心?暮笙的王座在哪里?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片死寂的幽蓝空间。

“嘿!新来的?你……你怎么掉进‘凝魂殿’的化生池里了?这地方可不常有人来!”

声音清脆,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和一丝毫不掩饰的好奇,甚至还有一点点……自来熟?在这片象征死亡终极权柄的冰冷殿堂里,这声音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同在停尸房里响起了欢快的口哨。

影寒猛地转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

就在她身后不远处,靠近一根巨大晶柱的阴影里,斜倚着一个身影。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身材颀长,穿着一身样式简单、却异常合体的月白色长衫,衣料在幽蓝光线下流淌着温润的光泽。面容俊朗,眉眼干净,嘴角天然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阳光而……无害?

最让影寒瞳孔微缩的是——他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掠食者化的痕迹!皮肤光洁,气息纯净,眼神清澈,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正常的、甚至可以说充满朝气的年轻人类异能者!在这片死寂的冥府核心,在刚刚经历过无光回廊那地狱般的旅程后,这样一个人的出现,比任何狰狞的怪物都要诡异十倍!

影寒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体内的力量如同蛰伏的毒蛇,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小白也瞬间调整姿态,蓝色镜头牢牢锁定对方,发出细微的嗡鸣警报。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那根名为“警惕”的弦,被眼前这极致的反常拨动到了最高音!

“你是谁?”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和戒备。右手五指微微屈起,幽蓝的寒芒在指尖无声吞吐。

“别紧张!别紧张!”那年轻人似乎被影寒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举起双手,做出一个无害的姿态,脸上那抹笑意却丝毫未减,反而带着一种安抚的真诚,“我叫‘云澈’,就是……嗯,在这里帮忙打打杂,顺便研究点东西的。”

他挠了挠头,动作自然随意,目光落在影寒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和好奇,“你……你看起来伤得不轻啊!居然能从‘无光回廊’活着出来?太厉害了!我上次不小心靠近那入口,差点被吸进去撕成碎片!来来来,别站着了,那边有能休息的地方,这‘凝魂殿’的晶石寒气最伤魂体根基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指向殿堂一侧,那里有几块相对平整、似乎被特意打磨过的晶石平台。

云澈?打杂?研究?影寒心中的警惕非但没有降低,反而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一个“打杂的”,能在冥府最核心的凝魂殿随意活动?能一眼认出她来自无光回廊?而且,他身上那种纯粹的、未经污染的生命气息,在这片死域里简直像黑夜中的灯塔一样醒目!这太不合理了!

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冰冷的眸子如同两把解剖刀,试图从对方那阳光无害的表象下,剖出隐藏的狰狞。

“哎呀,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呢?”云澈见她不动,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哦!你是不是担心我?放心啦!我不是掠食者,也不是什么怪物,喏,你看!”他伸出自己的双手,掌心向上,甚至主动调动起一丝能量。

那能量呈现出一种非常纯净、近乎透明的淡白色,带着勃勃生机,与这冥府的死亡气息截然相反!“我就是个有点特殊天赋的异能者,对灵魂能量和空间结构比较敏感,被……嗯,被冥府的大人物看中,留在这里做些辅助研究工作的。”他解释得合情合理,语气真诚坦荡,配合着那纯净的能量气息,足以让大多数人的戒心降低。

但影寒不是大多数人。赵家沟的教训、联盟赛的陷阱、罗清帆的算计……这些让她对任何“善意”都保持着本能的怀疑,尤其是出现在这种地方、如此“纯粹”的善意!她依旧沉默,目光冰冷地审视着对方,体内力量蓄势待发。

云澈似乎也感受到了她那份磐石般的警惕,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多了几分理解和认真:“好吧好吧,我知道这地方突然冒出我这么个人,确实挺奇怪的。你不信我也正常。不过……”他指了指影寒身上还未完全平息的能量波动和残留的空间撕裂痕迹,“你现在的状态真的很糟。这凝魂殿的寒气不是闹着玩的,它会无声无息地侵蚀你的灵魂本源,加重你的伤势。就算你信不过我,至少别跟自己过不去啊?那边晶石台是‘凝魂晶’的节点,寒气最弱,还能稍微温养一下魂体。”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医者的关切,指向那晶石平台的动作也显得自然而然。

影寒的目光随着他的指向扫过那几块晶石平台。小白也适时地传递来扫描数据:目标区域空间结构相对稳定,能量场偏向温和,确实比周围环境更适合休整。她沉默了几秒。身体的疲惫和灵魂的创伤是真实的,无光回廊的消耗远超她的预计。她需要恢复,哪怕只是短暂的喘息。眼前的年轻人虽然诡异,但至少目前没有表现出直接的敌意。

权衡利弊只在瞬间。影寒终于迈开脚步,走向云澈所指的那块晶石平台,但始终与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目光也未曾离开对方分毫。她盘膝坐下,冰冷的晶石触感传来,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带着安抚性的温和能量缓缓渗透进来,如同细流滋润着干涸的河床,让她紧绷的神经和受损的魂体都得到了一丝缓解。小白悬浮在她身侧,依旧警惕地监视着云澈。

云澈见她坐下,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也不靠近,就在不远处另一块稍小的晶石上随意坐下,双手抱着膝盖,一副准备长谈的架势:“这才对嘛!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云澈,你呢?你是怎么找到那条‘暗路’的?那条路可邪门了,几百年都没人敢走了……”

接下来整整七天,影寒就在这死寂幽蓝的凝魂殿中度过。她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恢复力量,修复创伤,如同受伤的孤狼在舔舐伤口,同时警惕着周围的一切。而那个自称“云澈”的年轻人,却如同一个甩不掉的影子,或者说,一个过于热情的好奇宝宝。

他总是能找到各种“合理”的理由出现在影寒附近。有时是抱着一堆散发着微光的、记录着扭曲符文的晶石板,说是“整理典籍”,然后“恰好”路过;有时是摆弄着几块奇特的、散发着空间波动的黑色石头,说是“研究空间节点稳定性”,然后“顺便”问问影寒在无光回廊里遇到的空间乱流是什么形态;更多的时候,他就像现在这样,直接坐在不远处,托着下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影寒修炼,或者主动挑起话题。

他的知识渊博得可怕。无论影寒是旁敲侧击地询问冥府各殿的布局、守卫力量的分布、能量循环的规律,还是某些古老禁制的传闻,云澈总能给出清晰、准确、甚至带着独家见解的答案。

他的描述生动形象,仿佛那些冰冷恐怖的殿堂、那些凶戾的守卫、那些足以抹杀灵魂的禁制,都是他后花园里熟悉的一草一木。

“血河殿啊?就在‘往生桥’下面,那条河里的水可不是水,是亿万生灵的怨念和未消的血煞凝结的‘恨意之浆’,掉进去神仙难救!不过守桥的那几个‘泣血魔罗’其实挺死板的,只要你不触发他们的警戒规则,比如身上带点‘往生花’的气息,或者念动特定的安魂咒文……呃,当然,这咒文失传很久了……”他侃侃而谈,语气轻松得像在介绍邻居家的狗。

“你说‘哀嚎回廊’的禁制?那个更简单!那地方看着吓人,其实就是个巨大的灵魂共鸣增幅器,只要你保持绝对的‘死寂’,心如古井,波澜不惊,把自己当成一块没有思想的石头,那些能引动心魔、撕裂灵魂的哀嚎就对你完全无效!不过嘛,这‘死寂’境界可不好练,我试过几次,差点把自己真的练成石头……”他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最让影寒心神震动的是他对冥王暮笙的了解。那不是道听途说的敬畏或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熟稔的、带着细微观察的洞悉。

“暮笙陛下啊……”当影寒第一次看似不经意地将话题引向冥王时,云澈歪着头,眼神似乎飘向了远处那幽深的黑暗,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他其实……很孤独。坐在这至高无上的幽冥王座上,手握亿万生灵生死的权柄,听起来很威风是吧?但你知道吗?这王座本身就是一件最冰冷、最沉重的枷锁。它由‘寂灭冥石’打造,无时无刻不在汲取着王者的情感和温度,将一切‘人’的部分剥离、冻结,只留下纯粹的神性和……绝对的理性。”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所以你看他总是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样子,不是他高傲,而是……他不能有温度。一丝温情,一点动摇,都可能成为这王座反噬的突破口,让他万劫不复。”云澈的目光收回,落在影寒脸上,带着一种洞悉的清澈,“他处理事情的手段可能看起来冷酷无情,甚至残忍,但那往往是维持整个庞大冥府体系运转、避免更大混乱和灾难的唯一选择。就像修剪枝叶,看似伤害了树木,实则是为了让它更好地生长……嗯,虽然这比喻可能不太恰当。”

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不过,陛下他……其实也有‘破例’的时候。很久很久以前,具体多久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为了一个误入冥府的、拥有特殊灵魂天赋的人类女孩?那女孩的灵魂纯净得像初生的水晶,带着一种连冥府死气都无法侵蚀的温暖光辉。陛下没有按规矩将她处死,也没有吞噬她的灵魂,而是破例让她在冥府停留了一段时间,甚至还亲自指导她如何运用自己的力量……”云澈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追忆的怅惘,“可惜后来……唉,那女孩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回到了生者的世界。自那以后,陛下就变得更加……嗯,更加‘暮笙’了。”他耸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这些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影寒冰封的心湖中激起层层涟漪。一个“打杂的”年轻人,怎么可能如此了解冥王的内心世界?怎么可能知道这些连最核心的冥将都未必知晓的隐秘往事?那些对暮笙行为逻辑的分析,那种带着理解的叹息,甚至对那“破例”往事的追忆……都太深刻,太私人了!这绝不是道听途说能得到的!

影寒的沉默,并未浇灭云澈的热情。他依旧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分享着他在冥府的“研究”心得,描述着他观察到的那些强大守卫的弱点(虽然影寒觉得他所谓的“弱点”对普通人来说依旧是致命的),甚至有一次,他还兴致勃勃地提出要帮影寒“设计”一条避开所有危险区域、直达幽冥王座的“最优路径”,那路径的复杂和精妙程度,让影寒都感到心惊。

影寒的怀疑如同藤蔓般疯狂生长,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这七天里,她看似在恢复力量,实则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暗中观察、分析、试探。她注意到云澈的“出现”毫无规律,却又总能恰到好处地在她需要信息或遇到疑惑时“及时”出现。

她注意到他对凝魂殿的每一根晶柱、每一处能量流转都了如指掌,如同熟悉自己的掌纹。她注意到他偶尔流露出的、与那张年轻脸庞极不相符的、如同沉淀了万载岁月的深邃眼神。

最让她心惊的是第七天的傍晚。

当时,影寒正盘坐在晶石台上,尝试着将一缕被无光回廊侵蚀污染的魂力剥离出来。过程极其痛苦,如同在灵魂上剜肉。她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

不远处的云澈,原本正百无聊赖地用指尖凝聚着一小团跳跃的淡白色能量光球玩耍。当影寒剥离那缕污染魂力的瞬间,他似乎心有所感,抬起头,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影寒身上。

就在那一刻,影寒清晰地捕捉到——云澈那双总是清澈带笑的眼眸深处,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冰冷!那不是人类的情感,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如同神灵俯瞰蝼蚁挣扎般的、纯粹的漠然!仿佛影寒正在承受的痛苦,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幕微不足道的实验数据!

那眼神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云澈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关切的模样,甚至还“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剥离魂毒要小心啊,用‘凝魂晶’的寒气包裹住它,再慢慢引导出来,会轻松很多,就像这样……”他指尖那团白色光球瞬间变得幽蓝冰冷,演示着如何包裹和引导。

但影寒的心,却在那瞬间如坠冰窟!那不是错觉!那漠然的眼神,与罗清帆俯瞰棋局时的眼神何其相似!与传说中冥王暮笙那凉薄无情的形象瞬间重叠!

怀疑的藤蔓终于勒断了最后一根名为“侥幸”的弦。

第七天的深夜。凝魂殿的幽蓝光芒似乎比平日更加黯淡,如同疲倦的呼吸。死寂如同实质的浓雾,沉甸甸地压在空旷的殿堂里。影寒结束了最后一次调息,缓缓睁开眼。力量已恢复了七八成,灵魂的创伤也被强行压制,冰封的意志在怀疑的淬炼下变得更加坚韧、更加锋利。

她站起身,目光穿透幽暗的光线,落在不远处同样盘膝而坐、似乎也在闭目养神的云澈身上。那个年轻、阳光、充满活力的身影,此刻在她眼中,却仿佛笼罩着一层厚重的、由谎言和伪装编织成的迷雾。

她一步一步,踏着冰冷的晶石地面,走向云澈。脚步声在死寂的殿堂中清晰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紧绷的鼓面上。

云澈似乎被脚步声惊醒,睁开眼,看到走近的影寒,脸上习惯性地露出那抹温和的笑意:“怎么了?休息好了?还是有什么新问题?关于王座禁制?还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影寒在他面前三步之遥站定,那双冰封的眼眸如同最锐利的寒冰棱镜,穿透了他脸上所有的温和与笑意,直刺灵魂深处。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斩钉截铁的冰冷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凿击在绝对零度的玄冰上,清晰地回荡在幽蓝死寂的凝魂殿中:

“七天。你分享秘闻如数家珍,解析禁制如观掌纹,洞悉王心如同己出……一个打杂的研究者,不该知道这么多,更不该知道得如此……深入骨髓。”

她微微停顿,目光如同无形的锁链,死死缠绕着云澈脸上那尚未褪去的、凝固的笑意。

“所以,不必再演了。”

冰冷的字句,如同最终宣判的铡刀,轰然落下:

“你就是冥王暮笙吧?”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凝魂殿内,连那幽蓝晶柱散发出的微弱光芒,都仿佛在影寒话音落下的瞬间,骤然凝固!空气不再流动,冰冷刺骨的寒意仿佛拥有了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小白悬停在影寒肩头,蓝色镜头的光芒恒定地锁定着云澈,机身发出极其细微的、高频的震颤嗡鸣,那是探测到无法解析的恐怖能量场的应激反应。

云澈脸上那抹温和的、阳光的笑意,如同被投入液氮中的面具,瞬间冻结、僵硬。那双总是清澈含笑的眼眸深处,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万钧巨石,所有属于“云澈”的鲜活、好奇、甚至那一丝刻意的笨拙,都在刹那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搅碎、剥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幽邃。那不再是年轻人的眼神,而是沉淀了无尽岁月、看遍了诸天兴衰、承载了亿万亡魂哀嚎的古老深潭。潭水表面波澜不惊,其下却涌动着足以吞噬星辰的冰冷漩涡。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捕捉的讶异,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第一个涟漪,在那片幽邃的底部一闪而逝。随即,便被一种更深沉、更纯粹的……死寂所覆盖。

他依旧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身体甚至没有一丝移动。但整个凝魂殿的气场,已然天翻地覆!不再是一个好奇的年轻研究者,而是一尊沉睡的、被短暂惊扰的太古巨神,缓缓睁开了祂俯瞰众生的眼眸!无形的威压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缓慢而无可阻挡地从那看似单薄的身躯中弥漫开来。

那不是力量的炫耀,而是存在本身对这片空间的绝对掌控与宣告!空气在哀鸣,幽蓝的晶光在臣服地摇曳,连时间都仿佛在这股威压下变得粘稠、迟滞。

他微微偏了偏头,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非人的优雅与……审视。目光重新落在影寒身上,不再是之前的平和好奇,而是一种剥离了所有伪装后的、纯粹的、如同扫描一件器物般的冰冷打量。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每一道被仇恨刻下的伤痕,每一次在绝望中挣扎的印记。

“哦?”一个声音响起。

不再是云澈那清朗活力的声线,而是低沉、平稳、带着一丝金属般的冰冷质感,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在空旷的殿堂里激起悠长的、冰冷的回音。这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有纯粹的、如同冰面反射月光般的漠然。

“何以见得?”

四个字,如同四块玄冰,砸在凝魂殿死寂的空气里。没有否认,没有辩解,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询问,如同神只在垂询一只试图解读神意的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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