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掌心的《地仙遗训》突然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炭。
指腹刚蹭过书脊,书页翻卷,一行血字从焦黑纸页里渗出来,像有人用刀尖在我视网膜上刻——迎归非名,是令。
陈丰!老皮从衣领里窜到我肩头,尾巴根的毛全炸成蒲公英,那灯笼是唤魂灯!
我爷爷说过,只有死透的魂儿能提这灯,活人沾了灯油,得给它当三辈子影仆!
后颈瞬间起了层鸡皮疙瘩。
我盯着崖顶那团幽绿,喉咙发紧——刚才还觉得那光像鬼火,现在看,倒像有生命的活物,正顺着山风往我们这边淌。
阿影的匕首磕在洞壁上。
她反手结了个雷印,指尖噼啪跳着小电弧,眼尾绷出细纹:别看他脸!她声音压得极低,这不是人,是执念凝的,专勾活人魂儿往陷阱里带。
话音未落,白芷地跪了。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石缝,七根半透明的丝线从她眉心钻出来,像被无形的手牵着,朝着灯笼方向颤巍巍飘。
我蹲下去扶她,触到她手腕时倒抽口冷气——她的皮肤冰得像刚从冰棺里捞出来,脉搏细得几乎摸不着。
是心网阵的共鸣。老皮爪子扒着我耳朵,急得直跺脚,她被当过祭品,灵识里埋了阵眼!
那灯一照,阵就醒了!
惊云突然发出炸雷似的低吼。
它弓着背挡在我们前面,脊背的雷光成串炸开,可那些紫色电弧刚碰到灯笼光晕,就像掉进泥坑的石子,一声没了踪影。
这不是实体。老皮的胡须抖得厉害,记忆锚点!
得用焚书台的灰、死者的执念......还有你的共情天赋,三股劲儿拧一块儿,才能把这玩意儿出来。
我盯着怀里的书册。
它还在发烫,烫得我隔着两层衣服都能闻到布料焦糊味。
突然懂了——叶无归等的不是我,是这本《地仙遗训》。
他要书。我把书举过头顶,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稳,叶无归,你若还记得墨寒骂你蠢得像块石头时的眼神,就告诉我——当年你为什么不逃?
山风突然停了。
灯笼晃了晃,幽绿的光里浮出几星暗红。
黑袍人终于动了。
他抬脚跨出崖顶,踩在空气里,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焦黑的脚印作响,沿着山壁往下延伸,正对着我手里的书。
阿影的雷符地贴在我后颈,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窜。
惊云的雷光聚在爪尖,把地面灼出个焦黑的坑。
白芷的丝线绷得更紧了,她的睫毛剧烈颤动,嘴唇动了动,挤出半句气音:疼......
我摸向腕间的银火缠绳。
这是妹妹出事前用银饰店边角料编的,说能。
现在绳结烫得硌手,像在提醒我什么。
当黑袍人的指尖离书册只剩三寸时,我猛地扯断银火绳,将烧得发红的银链按在洞壁残碑上。
守碑人临终那句话突然撞进脑子——吾非守碑人,乃守门者!
地一声。
残碑突然泛起金光,虚影拔地而起,像面无形的墙挡在我和黑袍人之间。
灯笼的幽绿被撞得粉碎,再亮起时,火光变成了血红色。
我不是逃了。沙哑的声音从灯里渗出来,像生锈的刀刮玻璃,我是被钉在了时间里。
黑袍人缓缓抬头。
他半张脸焦黑,另半张却还留着活人的轮廓——高挺的鼻梁,眼尾那颗朱砂痣,和老皮描述的叶无归分毫不差。
张阎拿你妹妹的记忆当引。他的声音突然发颤,每回你快摸到真相,我就被从灰烬里扒出来一次......镜返循环,永永远远。
我攥紧银火绳的手在抖。
妹妹的记忆......那天她躲在衣柜里,指甲在地板上划的避邪符,我至今能背出形状。
灯笼地飘到我面前。
灯壁上的血字慢慢显形:想找真身?
去殡仪馆停尸房第三排,冰柜编号。
话音未落,黑袍人开始崩解。
他的身体像被风吹散的灰,簌簌落进灯笼里。
最后一粒灰消失前,他冲我笑了下——和记忆里妹妹举着糖葫芦冲我笑的弧度,一模一样。
我接住下坠的灯笼。
提梁内侧有道极浅的刻痕,借着月光细看,竟是个歪歪扭扭的字。
这符!老皮扑到灯笼上,胡须直抖,是你妹妹......那天她躲在衣柜里,指甲在地板上划的,和这个一模一样!
山风突然卷起来,裹着灰烬往山外跑。
我望着灯笼里跳动的血光,后颈的雷符还在发凉。
远处传来隐约的鸣声,像是什么机器启动了——安宁医院地下停尸房的制冷系统,该不会又出毛病了?
阿影拍了拍我肩膀。
她的手劲很大,像在确认我还活着:走,先回山下。
我把灯笼塞进怀里。
它现在不烫了,反而透着股凉,像妹妹从前冬天塞给我的烤红薯,凉了,但余温还在。
出山谷时,月亮被云遮住了。
山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是殡仪馆方向。
我抬头看天,不知何时落起了雨,雨点打在灯笼上,响。
怀里的灯笼突然轻轻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