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的阴影像块沉甸甸的铅疙瘩，压在黎鹤心口，也罩着整个屯子。可外头的威胁，从来不会因为你里头犯难就消停，反倒瞅准空子，露出了更吓人的獠牙。
就在黎鹤和沈傩回来后的第二天后半夜，刺耳的竹哨声又撕破了静寂，比哪回都急、都尖，带着一股子藏不住的慌。
“边哨遇袭！是鬼疫！可……可邪门了！”报信的族人冲进聚居地时，几乎是从跑的兽背上滚下来的，膝盖磕在石头上磨破了皮，血混着汗、泥糊了一脸，手里还死死攥着断了半截的竹哨，连爬起来的劲都没了，瘫在地上喘着粗气，眼里满是活见鬼的怕。
黎鹤心口一抽，和闻声赶来的沈傩对了一眼，俩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沉。没半点犹豫，黎鹤抄起青铜钺，沈傩脸虽白得吓人，还是一步迈出，身影眨眼就消失在往边境去的黑夜里。黎鹤咬紧牙关，拼了命跟上。
出事的地方是离屯子大概五里地的一处山口要道。还没到跟前，就听见让人牙酸的金铁磕碰声和族人又怒又痛的吼声，里头还夹着一种……特别怪、像骨头错位摩擦的“咔嚓”声，还有种低沉的、不像人嗓子能发出的嘶吼。
眼前的场面让黎鹤倒吸一口凉气。
三个巡逻的族人正背靠背凑成个简单的防御圈子，死命撑着。而他们的对手，是五个身子拧得乱七八糟的“染病鬼”。
这些染病的跟以前见的完全不一样。他们身上的青黑色更深了，几乎像糊了层硬甲壳，普通的刀剑砍上去，只能留下道白印子，迸出几点火星子。他们的动作也不再是纯粹的僵硬发疯，反而带着点……诡异的、学来的协调劲儿！
最瘆人的是，他们打人的方式！
一个染病鬼胳膊拧着怪角度乱挥，竟隐隐有点“驱疫傩”里“扫荡四方”的架子，虽然只有个形，神完全不对，透着一股僵硬的怪诞，可抡起来的风声却狠了不少，逼得一个族人连连后退。
另一个染病鬼下半身猛地跺地，动作虽然歪斜，可依稀能看出点“开山傩”起手“落地生根”的影子，只是那“根”蔓延出来的是道道黑色的、像蜘蛛网似的裂开邪气，震得地皮直颤！他们甚至懂点简单的配合！两个染病鬼一左一右，动作虽不齐，却隐隐成了夹击的势，把防守的族人逼得手忙脚乱。
这不再是没脑子的疯冲，是变成了某种……被邪祟操控的、扭巴的、带着傩舞影子的打架机器！
“他们……他们好像会咱的招儿！”一个族人格开一次攻击，胳膊被震得发麻，声儿里带着骇然。
沈傩的金眼睛猛地一缩！她一眼就看出了门道！
“游光……它在‘学’！”她的声音冷得掉冰碴，带着点不敢相信，“它在用鬼疫吞掉的血脉力气，反过来琢磨傩舞的发力法子！虽然只蹭了点皮，扭得不成样，可已经能给邪劲加码了！”
话没落音，她人已经像箭一样射了出去！直扑那个模仿“开山跺地”的染病鬼！
可这回，她出手竟没能像以前那样干脆利索！
她手掌带着淡薄的金光拍向那染病鬼天灵盖，那东西竟发出一声嘶哑的嚎叫，两条胳膊猛地交叉往上架，动作虽然难看，发力的地方却隐隐合了傩舞里“承接”的某种变化！
“嘭！”
一声闷响！染病鬼被拍得跟跄后退，胳膊发出骨头裂开的脆响，黑邪气散了不少，可它居然……没立马趴下！反而吼叫着，又扭巴着摆出了要扑上来的架势！
沈傩身影微微一顿，抬手按了下胸口，脸比之前更白了，连唇色都淡得近乎透明，指尖还残留着拍在染病鬼身上的“凉邪气”，微微发颤，掌心的金光弱得快散了。
刚才那一下交手，她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力气里掺进了……对神力有点微弱抗性的“假傩”之力！虽然弱，可确实有！
黎鹤也看出了苗头，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鬼疫还带进化的？！不仅劲儿更大，皮更厚，甚至开始学、开始适应傩舞的力量了？这不就是说，他们最大的靠山——沈傩和傩舞——正在被敌人飞快地拆解和针对？
“不能由着它们！一起上，废了它们！”黎鹤压下心里的惊骇，大吼一声，抡起青铜钺加入战团。
他不再追求花哨招数，攥着青铜钺的手心里全是汗，就把老艺人教的发力技巧和实战揉在一起，每劈一下都盯着染病鬼胳膊拧转的接缝处，钺刃砍上去“铛”的一声，震得虎口发麻，也不管疼，只盯着对方动作的慢半拍，硬着头皮往破绽里扎！
仗打得异常吃力。这些变异的染病鬼难缠程度远超以往。最后，还是沈傩不惜又耗神力，硬靠着更精妙的傩舞步子和凝出来的金光指剑，点碎了它们核心的邪气节点，才算是彻底把它们打趴下。
黑色的邪气像有生命似的嘶叫着散掉，留下五具更扭曲更硬的尸首。
现场一片狼藉，活下来的巡逻队员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脸上惊魂未定。
黎鹤拄着钺，看着地上那些邪门的尸体，又瞅向脸白如纸、气息明显更虚了的沈傩，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危机，压根没过去。 它只是换上了更吓人、更照准他们软肋的样子，悄没声儿地升级了。
游光的力气，在涨。 而且，是用一种让人脊梁骨发凉的法子，啃着他们最后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