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的沈傩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只留下那冰冷的威压余韵，缠在黎鹤心头，久久不散。刚才那几个年轻族人惊慌逃窜的背影，更像一根刺，扎在他刚刚生出的、试图扛起“少族长”担子的脆弱决心上。
他独自站在老槐树下，夜风吹得树叶沙沙响，像是没完没了的嘲笑。守护？传承？他连几个同龄人都说不服。
就在他胸口发闷，几乎要被这股无力感吞没时，又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寂静，这次是从聚居地入口的方向传来，比之前族里人因沈傩苏醒慌乱时更甚，还夹着惊惧的哭喊。
“族长！诚伯！不好了！出事了！”
黎鹤心头‘咯噔’一跳——刚沉下去的无力感还没散，这阵带着哭喊的脚步声就像只冷手，猛地揪紧他的心脏，比沈傩苏醒时更沉的预感瞬间涌上来。他立刻转身，朝着声音来源快步冲去。
只见聚居地入口的火把下，围着一小群人。中间是两个边境村民——衣服被荆棘划得稀烂，裤脚磨破了边，还沾着草屑和泥点，满脸惊惶地架着个几乎站不住的男人。那男人低着头，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
“怎么回事？”黎鹤挤进人群，急声问。巫诚也闻声赶来，看到那男人的样子，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一个边境村民猛地抬起头，脸白得像纸，声音抖得快不成调：“是、是黑云村的！没头没尾就出事了！好多人……前一刻还好好的，突然就僵成这样！身子硬邦邦的，碰一下就直挺挺倒！眼睛翻着白，嘴里还胡嘟囔！碰一下就倒，还、还胡言乱语！吓死人了！”
“胡言乱语？说什么？”黎鹤追问。
那村民咽了口唾沫，眼神直勾勾的，喉结动了动，学着那种怪得发渗的调子，结结巴巴地念：“就、就一直嘟囔……踏鼓……三步……转身……拜……”翻来覆去就这几句！调子怪得发渗，像没人教过的傩舞口诀！
踏鼓三步？转身拜？
黎鹤猛地一愣。这听着……怎么那么像傩舞最基础的步法口诀？！
他下意识看向巫诚。老人的脸色唰地沉下去，从凝重变成铁青——眼里先惊得缩了一下，跟着漫上刺骨的惧，最后拧成一团化不开的不祥，连呼吸都顿了半拍，枯瘦的手猛地攥紧藤杖，指节瞬间泛白。
“还有呢？”巫诚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还有……还有人说看见他们身上冒黑气！”另一个村民抢着说，声音尖利，“说像是被……被鬼缠上了！”
“鬼缠身……”巫诚喃喃重复，身子晃了一下，黎鹤赶忙扶住他。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不是鬼缠身。”
黎鹤猛地回头。
沈傩不知何时又出现了，静立在几步外，目光落在那个不停颤抖、发出怪响的男人身上。月光和火把的光交织在祂的金甲上，泛着非人间的冷光。
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熔金的眼里，风暴正在聚集，是一种看到了预料之中却依旧厌恶的事物的凛冽。
“是邪祟作祟。”沈傩的声音平淡，却字字像冰碴砸下来，带着斩钉截铁的断定，“污秽之气，侵染生灵，蚀其神魂，控其躯壳。”
祂抬起眼，目光扫过黎鹤和巫诚，最后定在黎鹤脸上。
“边境村落？”祂问，语气里听不出疑问，更像确认。
黎鹤下意识点头：“是南边的黑云村……”
话还没落地，沈傩已一步跨到跟前——覆着金甲的手快得只剩残影，指尖还凝着极淡的金光——没带半点犹豫，径直按在了那男人不停颤抖的头顶！
男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嚎，猛地抬起头！
火光下，他的脸清晰地露出来——双眼翻白，连一点瞳孔都没剩，脸上肌肉僵硬地扭曲着，嘴角还不受控地往耳根咧！更让人汗毛倒竖的是，在他的皮肤下面，似乎真的有极淡的、如同烟雾般的黑色纹路在隐隐流动！
所有围观的人都被这骇人的一幕吓得倒抽冷气，齐齐后退一步。
黎鹤也惊得心跳漏拍，胃里一阵翻腾。这……这绝不是普通的病！
沈傩的手稳稳按在他头顶，指尖透出极淡的金光——那男人突然像被烫到似的，剧烈抽搐了一下，接着腿一软，直挺挺地倒下去，被旁边的村民慌忙扶住，虽然依旧昏迷，但身上那诡异的黑色纹路似乎淡了一点。
沈傩收回手，看都没看昏迷的男人，熔金的眸子转向南方黑云村的方向，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那弥漫的污秽。
“这污秽气息虽弱，却顺着南风往聚居地飘，阴毒且蔓延快——晚一步，就得染到族里人了。”祂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再次看向黎鹤，不再是询问，而是命令。
“带路。”
“去会会这位‘老朋友’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