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轮到了张阳和李栓柱休假。
张阳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仔细数了数里面叮当作响的银元——整整八块大洋。
这是他这几个月来省吃俭用攒下的全部家当。
“栓柱,起来了!”
张阳轻轻推了推旁边铺位上还在酣睡的李栓柱。
“今天休假,跟我进城转转,我请客,带你去吃好的。”
一听“请客”二字,李栓柱顿时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身来:
“要得!阳哥你等我洗把脸!”
两人收拾利落,走出文庙营房时,太阳才刚刚升起。
初春的晨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李栓柱脸上的兴奋。
“阳哥,你真要请我吃饭啊?”李栓柱搓着手,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
“当然,我啥时候骗过你?”
张阳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今天带你去见见世面!”
乐山城门已经热闹起来。
挑担的、推车的、骑马的、步行的,各色人等穿梭不息。
守城的士兵歪戴着帽子,斜挎着枪,有气无力地检查着进出的人群。
一进城,喧嚣的市声扑面而来。
“豆花饭!热和的豆花饭!”
“叶儿粑!刚出笼的叶儿粑!”
“麻糖!甜掉牙的麻糖嘞!”
“炒米糖开水!暖心暖胃咯!”
各式各样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夹杂着车马声、讨价还价声、小孩哭闹声,奏响了一曲市井交响乐。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绸缎庄、杂货铺、中药店、茶馆、酒肆...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人应接不暇。
小摊贩们沿街排开,卖着各式各样的小吃和日用品。
李栓柱看得眼花缭乱,不时拉扯张阳的衣袖:
“阳哥,你看那!那是啥子?”
“哇,那玩意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张阳虽然来自未来,见识过更大的世面,但也被这原汁原味的民国市井风貌所吸引。
他好奇地打量着一切,仿佛在参观一个鲜活的历史博物馆。
“走,先填饱肚子!”
张阳拉着李栓柱走进一家热闹的食铺。
铺子不大,摆了五六张方桌,一个肩搭毛巾的伙计忙前忙后,见两人进来,高声招呼:
“两位老总,吃点啥子?”
“有啥子好吃的?”
张阳饶有兴趣地问道。
“豆花饭巴适得很!面条也安逸!还有刚蒸好的粉蒸肉!”
伙计如数家珍。
张阳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木牌价目表:
豆花饭每碗五十文,面条六十文,粉蒸肉一百二十文。
他心下默算,一块大洋能换一千文铜钱,这物价还真不贵。
“来两碗豆花饭,再加两碗面条!”
张阳阔气地说。
“好嘞!两碗豆花饭,两碗面条!”
伙计朝后厨高声喊道,随即给两人各倒了碗粗茶。
李栓柱小声说:
“阳哥,这也太破费了...”
“没事,今天管够!”张阳笑道。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豆花饭和面条就上桌了。
雪白的豆花浇上红亮的辣油,配上糯软的米饭,令人食欲大开。面条则是用粗瓷大碗盛着,汤头上漂着油花和葱花,香气扑鼻。
李栓柱吃得满头大汗,连连称赞:
“好吃!真好吃!比营里的伙食强多了!”
张阳也吃得津津有味。穿越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像样的饭菜。
吃完饭,张阳付了账,一共花了二百二十文钱。
他直接付了一块大洋,伙计找给他七百八十文铜钱,沉甸甸的一大串。
“阳哥,咱们现在去哪?”
李栓柱摸着圆滚滚的肚子问道。
张阳想了想说:
“你不是好久没回家了吗?今天去看看你娘吧?我去买点东西给你娘带回去”
李栓柱本来就因饷钱被扣,生活拮据,听张阳这样说,眼睛一亮,感激地说道:
“阳哥,真的谢谢你!”
两人先在粮店买了十斤米(花费一百二十文)和五斤面粉(花费一百文),又在油坊打了两斤菜油(花费一百六十文)。
张阳还特意去割了两斤猪肉(花费二百四十文),称了一斤红糖(花费六十文)。
看着这么多礼物,李栓柱既高兴又不安:
“阳哥,这太让你破费了...”
“客气啥?你娘不就是我娘吗?”张阳真诚地说。
李栓柱感动得眼圈发红:
“阳哥,你对我太好了...这辈子我都记得你的恩情...”
“说这些干啥?走,回家看你娘去!”
张阳提起米和面,李栓柱拎着肉和油,两人朝城东走去。
李栓柱家住在乐山城东的棚户区,低矮的茅草屋挤挤挨挨,泥泞的小巷弯曲狭窄。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路边玩耍,看见两个穿军装的过来,一哄而散。
来到一扇破旧的木门前,李栓柱激动地喊道:“娘!我回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探出身来。看见李栓柱,她顿时泪流满面:
“栓柱!我的儿啊!你可回来了!”
“娘,这是我兄弟张阳!”
李栓柱介绍道。
老太太连忙用衣袖擦擦眼泪:
“张老总,快请进屋里坐!”
屋里昏暗狭窄,除了一张破床、一个矮桌和几个草垫,几乎一无所有。
土墙裂缝处塞着稻草,屋顶有几处漏光的地方用茅草堵着。
看着这家徒四壁的景象,张阳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来自物质极大丰富的未来,从未见过如此贫困的景象。
“娘,这是阳哥给您买的礼物。”
李栓柱把米面粮油一样样放在桌上。
老太太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得花多少钱啊!要不得!要不得!”
“大娘,您就收下吧!我和栓柱是过命的交情!”张阳诚恳地说。
李栓柱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他这几个月关饷攒下的三块大洋:
“娘,这是我攒的饷钱,您收着。”
老太太颤抖着手接过钱,泪眼婆娑:
“儿啊,你在外当兵吃粮,娘整天提心吊胆...这钱来得不容易啊...”
张阳见状,也从怀里掏出五块大洋,塞到老太太手里:
“大娘,这点钱您也收着,添件衣裳,买点好吃的。”
老太太惊呆了,连连推辞:“要不得!要不得!张老总,这太多了!”
“娘,您就收下吧!阳哥不是外人!”李栓柱劝道,同时向张阳投来感激的眼神。
推让再三,老太太才千恩万谢地收下了钱,撩起衣角擦了擦眼角:
“你们坐,我去给你们烧开水...”
“不用忙了,大娘!”
张阳赶紧拦住她。
“我们坐会儿就走,等下还要回营。”
三人坐在草垫上聊了会儿家常。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着村里的情况:谁家儿子被抓了壮丁,谁家交不起捐税跑了,谁家闺女被卖了...
张阳越听心里越沉重。这个时代的老百姓,生活实在太苦了。
临走时,老太太拉着张阳的手不肯放:
“张老总,栓柱笨,不会来事,你在外面多照应他...”
“放心吧大娘,有我在,没人敢欺负栓柱!”张阳保证道。
离开李栓柱家,已是中午时分。
“阳哥,谢谢你...”
李栓柱眼圈又红了,“我娘好久没这么高兴了,你那五块大洋,等我发了饷钱,会陆续还你...”
“说这些干啥?走,吃饭去!我听说乐山的跷脚牛肉和回锅肉是一绝!”
张阳搂着李栓柱的肩膀说。
两人来到一家稍大的饭馆,点了跷脚牛肉、麻婆豆腐、回锅肉、炝炒青菜和一个蛋花汤。白米饭管够。
这一顿花了张阳五百文钱,但看着李栓柱狼吞虎咽的样子,他觉得值。
“阳哥,这肉真香!”
李栓柱扒拉着米饭,含糊不清地说。
“好吃就多吃点!”
张阳不停地给他夹菜。
两人风卷残云,每人吃了三大碗米饭,菜食盘盘见底。
饭后,张阳又买了叶儿粑、香葱饼等小吃,带着准备晚上回营吃。
乐山城虽不大,但很是繁华。绸缎庄、百货店、中药铺、铁匠铺、理发店...各色商铺应有尽有。
街边还有卖艺的、算命的、修脚的、掏耳朵的,热闹非凡。
张阳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感觉比参观任何历史博物馆都来得真实。
“阳哥,你看那是啥?”李栓柱指着一个小摊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