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我们跟上。他动作敏捷地在前方带路，对这片危机四伏的城墙废墟仿佛了如指掌，巧妙地避开了一些看似普通、实则可能隐藏着危险能量乱流或者脆弱结构的区域。
他手中那根短木杖偶尔会闪烁微光，似乎在探测着什么。
我们跟在他身后，穿行在巨人骸骨般的乱石之中。
月光被高耸的断墙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斑驳而诡异的阴影。空气中那股奇异的能量余波时强时弱，让人皮肤微微发麻。
走了大约一刻钟，汤姆在一面相对完整、布满了苔藓和干枯藤蔓的古老墙根下停了下来。
他伸出手，在墙面上几个不起眼的凸起和缝隙处有节奏地按了几下。
一阵轻微的、仿佛齿轮转动的“咔哒”声响起，墙面上一块看似与周围浑然一体的、约一人高的巨石，竟然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隐约有微弱的光芒透出。
“进来吧，快。”汤姆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我们面面相觑，但事到如今，也只能选择信任。我示意莉娜和哈罗德跟上，自己断后，也钻进了洞口。
里面是一条向下的、狭窄而粗糙的石阶，仅容一人通过。向下走了大约十几级，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不算太大，但显然经过精心改造和加固的地下空间。墙壁是古老的条石，上面固定着几盏散发着稳定白光的、类似“暖光棒”但光线更集中更明亮的炼金灯具。空气虽然有些潮湿，却带着一股淡淡的、令人心神宁静的草药清香，驱散了外面废墟的腐朽气息。
空间的一角铺着干燥的稻草和几张还算完整的兽皮，显然是休息区。另一角则堆满了各种杂物：破损的武器铠甲、各种奇形怪状的魔兽骨骼、皮毛和器官标本，还有一些用油布包裹的、看不清形状的东西。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张用平整石板搭成的“工作台”，上面摆放着各种炼金器皿、研磨工具、刻刀、以及一些闪烁着不同光泽的粉末和晶体。几张画满了复杂符文和计算过程的粗糙草纸散落在台面上。
这里，就是汤姆在废墟中的“实验室”和避难所。
“坐吧，地方小，将就一下。”
汤姆指了指休息区的兽皮，自己则走到工作台前，拿起一个水囊递给我们，“干净的泉水。”
我们几人早已疲惫不堪，也顾不得许多，接过水囊轮流喝了几口甘甜的泉水，然后瘫坐在兽皮上，感受着短暂的安全感。
汤姆的目光再次落在我带来的那根獠牙指针上，他拿在手里反复观察，手指轻轻拂过那粗糙的骨粉纹路，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利用材料本身的天然导能特性，绕过复杂的内部铭刻……这思路确实巧妙，尤其是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汤姆评价道，语气中带着赞赏，“不过，局限性也很大。首先，对载体材料的要求很高，必须本身就具备较强的能量亲和性与稳定的内部结构。其次，这种天然纹路的导能效率很低，而且无法进行精细调控，导致探测范围窄，精度差，还容易受到环境干扰。”
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们这“土法炼钢”产品的缺陷。
“我们知道。”我叹了口气，“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哈罗德虽然懂微刻，但没有合适的工具，也无法在獠牙这么硬的材质上作业。”
汤姆看向额头依旧缠着染血布条、脸色苍白的哈罗德，点了点头：“我理解。能在这种条件下做出能用的东西，已经很了不起了。”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你们遇到的麻烦，比我想象的要严重。‘货栈联盟’……还有铁匠铺的惨案……”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那群藏在阴沟里的老鼠，还有那些为了力量不择手段的疯子……”
“汤姆，”我抓住机会问道，“学院……兽潮之后，学院那边怎么样了？你们怎么会到外城区来建立这样的……据点？”
听到我的问题，汤姆沉默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那里面有愤怒，有无奈，也有一丝深藏的悲伤。他走到工作台边，拿起一块看起来像是某种魔兽甲壳的碎片，在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
“学院……损失很大。”他开口，声音有些低沉，“兽潮来得太突然，太猛烈。虽然内城防护法阵最终启动，保住了核心区域，但外围的宿舍区、几个开放式实验室和图书馆的分馆……都遭到了严重破坏。伤亡……不小。”
他的话语让我脑海中浮现出那座庄严知识殿堂在魔兽狂潮中燃烧、崩塌的景象，心中不禁一凛。
“更麻烦的是，‘火种’播撒之后。”汤姆继续说道，语气带着嘲讽，“内城现在乱成一团。阿尔方斯家族和他代表的那些老牌贵族，主张集中所有资源，优先修复内城防御，并试图回收和控制尽可能多的‘火种’，他们认为这是维持秩序和贵族权威的关键。”
“而伊莎贝拉女士，还有我们魔法实践系的一部分导师和学生，则认为‘火种’飞散是危机也是契机。城主留下的信息暗示‘钥匙在外’，我们认为应该主动出击，研究‘火种’，寻找‘钥匙’，理解这场灾变的根源，而不是龟缩在内城被动等待。”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魔兽甲壳碎片：“所以，像我们这样的小组，就被派出来，或者自愿出来，在外城区建立观察点，收集数据，研究变异魔兽，尝试定位和分析流落的‘火种’。一方面是为了积累知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寻找可能存在的‘钥匙’，或者说，像你们这样，能够与‘火种’产生联系的人和物。”
原来如此。学院内部也存在着路线之争。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汤姆会独自在外城区活动，建立这个秘密实验室。
“那……阿尔方斯没有为难你们吗？”我想起那个傲慢的贵族青年，他绝不会乐意看到伊莎贝拉这一派的力量在外城区壮大。
汤姆冷哼了一声：“他当然想。但他现在的主要精力放在内城的权力争夺和‘正统’火种回收上，暂时还顾不上我们这些在外面的‘野路子’。而且，伊莎贝拉女士也不是好惹的，她为我们争取了一定的自主权。当然，像我们这样的野外小组，也得不到内城太多的资源支持，一切都要靠自己。”
他指了指这个简陋的地下室和外面那些收集来的材料：“这就是我们的现状。危险，艰苦，但……自由，而且能接触到第一手的变化。”
我明白了汤姆的处境。他和我们一样，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被内城的权力漩涡“排挤”出来的，依靠自己的能力和智慧在废墟中求生和探索。
“所以，你们找到我们，不仅仅是因为这根指针，”我看着汤姆，“也是因为……我们可能就是你所说的，‘能够与火种产生联系的人和物’？”
汤姆坦诚地点了点头：“没错。你们手中拥有‘火种’，还能自行制备‘共鸣媒介’，甚至摸索出了利用魔兽材料制作简易探测器的路子。这在整个外城区，甚至在内城，都是极其罕见和具有研究价值的。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我，“你们的目的，似乎并不仅仅是利用‘火种’的力量自保或者牟利？我感觉得到，你们在追寻更深层的东西，关于兽潮的真相，关于‘钥匙’……”
他的直觉很准。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已不满足于仅仅做一个在废墟中挣扎求生的贩子。铁匠铺的惨状、城主的遗言、老铁锤未尽的警示……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大的谜团，而解开这个谜团，或许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是的。”我迎上他的目光，坦然承认，“我们想知道这一切背后的真相。我们想活下去，但不想像老鼠一样，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汤姆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他放下手中的甲壳碎片，走到工作台前，拿起几张画满了符文的草纸。
“很好。那我们的目标就是一致的。”
他将草纸铺开，上面是他对于能量引导、符文简化以及材料替代方案的大量推演和设想。
“你们的‘獠牙指针’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们或许可以合作。”
汤姆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研究者特有的光芒，“我提供更系统的符文知识和能量引导理论，帮助你们优化设计，甚至尝试制作效果更好的‘共鸣指针’。哈罗德的微刻手艺，结合我的魔法辅助，或许能在更合适的材料上实现设计图的部分效果。”
他指了指堆在角落的那些魔兽材料：“而我这里收集的各种变异材料，可以作为我们试验的载体库。我们需要找到比石肤山猪獠牙能量亲和度更高、更易加工的材料！”
合作！这正是我们迫切需要的！
哈罗德听到这里，也挣扎着坐直了身体，眼中充满了渴望。莉娜和老烟枪等人脸上也露出了希望的神色。
“我们还需要信息。”我补充道，“关于‘货栈联盟’，关于袭击铁匠铺的可能势力，关于外城区其他幸存者据点的情况……任何信息都可能帮助我们活下去，并找到下一步的方向。”
汤姆点了点头：“信息共享。我会将我知道的，关于外城区几个主要势力（包括‘货栈联盟’、‘烂鱼帮’等）的最新动向告诉你们。我在这里活动了一段时间，也接触到一些其他的幸存者小组，虽然联系不深，但多少知道些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