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秋荻更是一心沉溺,以为终于守得云开,握住了幸福。”
“但不过半月,谢晓峰便觉无趣。”
“于是再一次,他丢下了她。”
……
莫千源话音落下,语气里透着一丝倦怠。
天武书阁内顿时喧声四起,怒骂声此起彼伏。
“荒唐!简直不可理喻!这已经超出了人之常情的底线!”
“谢晓峰,堂堂剑神之子,竟对一个毫无防备的女子做出这等事,真是令人作呕!”
“我的秋荻……曾是那样清冷如月的人,如今却被当作尘埃践踏,谁不心碎?谁不落泪?”
“她本该安稳度日,却被轻薄许诺迷了眼,终落得孤身一人,背负羞辱。”
“可叹最惨的,其实是茅大先生吧?”
“订婚在即,盛情邀友,却不知那新娘早已被枕边人染指,还被悄然带走半月有余,归来时形同弃物。”
“换成谁,能咽下这口气?血不是冷的,心岂能无动于衷?”
“朋友之妻,理应敬而远之。他倒好,不仅欺,还欺得彻底,欺得理直气壮。”
“更可恨的是,他甩手离去后,竟还在宴席上公然将人带走,当着未婚夫的面行此无耻之事,毫无廉耻可言。”
“这种人,根本不配握剑。剑在他手里,成了玷污江湖道义的工具。”
“难怪移花公子早就断言,此人骨子里便是歪斜之辈。”
“茅大先生何其不幸,竟与这等人称兄道弟,简直是天大的劫难。”
愤怒如潮水般涌动,整座书阁仿佛都在颤抖。
莫千源冷笑一声,缓缓抬起手:“诸位且慢动怒,我还没讲完。”
什么?
还有内情?
众人面面相觑,心头一紧。
只听他继续说道:“这一次,谢晓峰倒是没立刻翻脸无情,毕竟也共处了半月。”
“可他临走时留下一句话,比直接抛弃更狠毒。”
“他说:‘你等我七年,七年后,我必娶你。’”
“就为这一句空话,慕容秋荻信了一辈子。”
“她推拒所有提亲者,独自抚养孩子,在族中受尽冷眼与讥讽,熬过了人生最美的七年。”
“三个月前,期限已满,谢晓峰踪影全无。”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回来。”
“那个‘七年之约’,根本不是承诺,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折磨。”
“他要她用整整七年去思念、煎熬、自我欺骗,直到耗尽深情,自动放手。”
“如此一来,他不必承担任何责任,反而能在日后指责她:‘是你没能守住约定。’”
“披着正义外衣,扮作受害者,把罪责反扣在她头上。”
“这计谋阴险至极,他自己都曾得意地对旁人提起:‘我带她走半月,再丢开她,她却要用七年去忘记。’”*
“畜生不如的东西!”
轰——!
哗啦!砰!
六楼传来一声巨响,木桌崩裂,杯盘倾覆,一道怒吼撕破寂静,震得梁上尘灰簌簌落下。
天空骤然一暗,仿佛有无形巨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心口沉闷,似被千钧重物压住,四肢百骸都难以动弹。
这压迫感来得突兀,却也去得迅速,如同暴风雨掠过湖面,只留下涟漪微荡。
可就在那短短一瞬,已有目光如炬之人察觉到了端倪。
天人之威!
众人循声仰首,六楼最前的窗棂空无一人,唯有寒风裹挟着一道清冷女声飘落而下。
“谢晓峰隐居在哪儿?”
声音不疾不徐,没有敬畏,也不带敌意。
不像求问,倒像是旧友闲谈时随口提起的一句家常。
与先前那些对莫千源毕恭毕敬的态度截然不同。
“那是谁?竟敢这样说话?”
“移花宫的人,十有八九是邀月。”
“怪不得,同为移花一脉,自然无需低头。”
低语四起,藏于人群之中。
而楼上拥有独立雅间的几位高手,如上官海棠、赵敏,皆心头微震。
邀月,已入天人境?
此境非寻常可踏足。
纵有绝世根骨,若无顿悟之机,终其一生也只能止步于大宗师巅峰。
有人少年成名,一朝灵台清明,刹那贯通天地,立地成天人。
有人默默苦修数十载,某日豁然开朗,亦能破关而上。
更有人天赋卓绝,早早登顶,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眼睁睁看着后辈超越,徒留一身不甘。
并非才具不足,而是命运未曾垂青那一瞬的明悟。
故而,从大宗师至天人,犹如深渊横亘。
古来多少英杰,就此停滞,再难寸进。
邀月年不过二十有余,便已跨越此关,怎能不令人侧目?
……
莫千源静立原地,视线缓缓升起,穿过楼层木板,似直抵那扇窗后女子的身影。
他唇角微扬,笑意淡然。
随即转身面向众人,语气平和:“诸位听了谢晓峰之事,心中作何感想?”
方才因威压中断的情绪,此刻如潮水般重新涌起。
怒火复燃,声浪陡起。
“这种人,畜生不如!”
“堂堂剑神,竟行此卑劣之事,欺辱无辜少女,还洋洋得意,实乃江湖败类!”
“该杀!”
“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慕容秋荻真是命苦。被谢晓峰夺去清白,怀上孩子,又被骗着空等七年,实在让人心寒。”
“女子一生清誉最重,若自己不加珍视,等到被人辜负时,泪水也换不回当初。”
“我曾经把谢晓峰当成英雄,听闻他死讯还难过了许久。谁能想到,他背地里竟如此不堪?”
“表面光鲜,内里腐朽。”
人群纷纷怒斥,情绪激愤。
那些曾悄悄倾心于谢晓峰的女子,此刻心头一紧,暗自庆幸。
莫千源今日所言,彻底撕碎了她们心中那个完美的影子。
她们默默感激,幸而未曾真正遇见谢晓峰。否则,面对那样的名声与魅力,谁能保证不动心?
一步踏错,便可能落得与慕容秋荻一样的结局。
……
陆小凤轻叹一声,低声自语:“西门吹雪一直将谢晓峰视为剑道巅峰,敬重有加,甚至以超越他为目标。”
“若这消息传到西门耳中,怕是他会认为谢晓峰玷污了剑的尊严,提剑亲往取其性命。”
得知真相后,陆小凤心底亦生鄙夷。
他虽风流,常伴美人入梦,从不掩饰自己的喜好。
但他与谢晓峰不同。他从不披着侠名外衣,去引诱懵懂少女。
每一个与他亲近的女人,都清楚他的本性。
他总会坦白相告:“我喜欢漂亮女人,也想和她们共度良宵。”
对方知情后仍愿靠近,那之后的离别,便无怨可诉。
他坦荡,不欺瞒,不像谢晓峰那般藏着虚伪的面具。
对于纯真未染的年轻姑娘,他向来克制。
因为他明白,自己给不了承诺,不愿误人终身。
他对女子始终存有敬意。
从不把她们当作消遣之物,也不轻易触碰真心。
哪怕是身处风月之地的女子,在他面前也能挺直脊背。
好色而不越界。
两人相较,高下立判。
倘若陆小凤真如谢晓峰那般行事,西门吹雪绝不会与他称兄道弟,只会一剑斩断情谊。
……
望着四周沸腾的声浪,莫千源嘴角微扬。
谢晓峰的劣迹,本不必在评榜之时提起。
但他偏要揭出来。
只因他看不惯此人被世人捧上神坛。
他就是要让天下人看清,那个传说中的剑神,不过是个披着光环的负心汉。
从前影视剧为了过审,总将主角美化得完美无瑕。
谢晓峰的形象也因此被洗白不少。
但根据《人书》所载,真实中的谢晓峰,行事作风与古籍所述几乎一致。
的确是个薄情之人。
他并未冤枉谁。
“对了,现实里的谢晓峰身边,并没有那个从良的娃娃。”
“娃娃……嗯?原来这女子在现实里并非风尘中人,而是清白人家的女儿。”
“倒也省事了,既然如此,我透露谢晓峰行踪时,也不必担心牵连无辜了。”
莫千源心头一松。
他扫视四周,缓缓道:“看来在座诸位,与我家大宫主一般,对谢晓峰皆是恨意难消。”
“那我便直言了。”
“如今的谢晓峰,深陷心魔,神志困顿。”
“他在湘省柳县苦海镇的一家妓院里,做着挑粪杂役的活计。”
什么?!
挑粪?!
还在那种地方干这等粗活?!
众人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啊!我还以为他只是剑道无成,心灰意冷罢了,谁知竟沦落到粪桶为伴!”
“昔日‘剑中帝王’,如今肩挑粪担,谁能信得?”
“难以想象,他的心障竟沉重至此,堕落如斯!”
“哈哈,剑神挑粪,奇闻!我非得亲眼瞧瞧不可。”
“谢晓峰一旦暴露行踪,怕是有不少人要取他性命。刚才开口那位移花宫主,恐怕便是其一。可现在看,这样的谢晓峰,活着比死了更折磨。”
“正是!最痛的不是死,而是想死不能,苟延残喘。”
“你们听出来没有?方才那莫千源说了句‘我家大宫主’……”
“嘘——我懂了,别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
……
六楼,一号房内。
邀月脸上的怒意悄然褪去,脸颊竟泛起一抹微红。
我家大宫主……
虽之前莫千源也曾唤她“娘子”,但那时身边不过怜星、花月奴几人。
眼下可是众目睽睽!
以她素来冷若冰霜的性情,也不禁心头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