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断界那片扭曲的光影，现世的空气涌入肺中。
稀薄，干燥。
与尸魂界浓郁的灵子环境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迟钝而死气沉沉。
“哇……前辈，这里就是现世吗？”小野寺的声音里充满了新奇，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感觉灵子好稀薄，连呼吸都有点不习惯。”
夜月莲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扫过这片废墟。这里曾是一座城市，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
风穿过空洞的窗户，发出呜呜的悲鸣。
这里太安静了。
连游魂的气息都感受不到，只有一种让人心悸的死寂。
“前辈，资料上说游魂就在这附近……”小野寺从怀里掏出地图，正要仔细辨认，却被夜月莲打断。
“别动。”
夜月莲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小野寺的身体瞬间僵住，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了。
他看到夜月莲的侧脸，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此刻眉头紧锁。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一股怪味钻入鼻腔。
是铁锈和腐烂血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腥甜，令人作呕。
这味道夜月莲再熟悉不过，在戌吊，每一天都有魂魄因为各种原因死去，尸体腐烂时，散发出的就是这种味道。
这是死亡的味道。
“前辈，怎么了？”小野寺压低了声音，紧张地问。他什么都没感觉到，但夜月莲的反应让他本能地感到恐惧。
夜月莲没有理会他，苍蓝色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废墟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百年挣扎，早已将危机预警的直觉磨炼得如同本能。
有东西在这里。一个……非常糟糕的东西。
就在这时，莲的脑海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刺啦声，像是一道不属于他的杂乱电流，转瞬即逝。他还来不及细想那是什么，眼前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扭曲、撕裂！
一道漆黑的裂缝凭空出现，仿佛天空被划开了一道狰狞的伤口。
“那、那是什么？！”小野寺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一只虚从裂缝中缓缓爬出。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一滩流动的、漆黑的烂泥。
在那团烂泥的表面，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不断浮现、又沉没，无声地哀嚎着。那不是普通的虚，资料里从未记载过这种形态的怪物。
“敌……”
小野寺刚喊出一个字，一道漆黑的触手就从那团烂泥中激射而出，速度超越了肉眼能捕捉的极限。
噗嗤。
利器贯穿血肉的声音。
小野寺的喊声戛然而止。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漆黑触手。鲜血和灵子正从伤口处被疯狂地吸走。
他的生命在飞速流逝。
但在他涣散的瞳孔中，映出的却不是眼前这只扭曲的怪物，而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烈火吞噬了他记忆中的家，亲人的哭喊声在他耳边回响。那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最原始的恐惧。
“不……”
他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呢喃，整个灵体被触手猛地扯了过去，瞬间融入了那团漆黑的烂泥之中。
吞噬了小野寺之后，那团烂泥般的怪物形态变得更加凝实，体积也膨胀了一圈。
它表面那些痛苦的人脸中，多了一张属于小野寺的、充满恐惧的脸。它散发出的灵压，比刚才强了不止一个等级。
夜月莲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明白了。
这只虚，吞噬的不仅仅是死神的灵子，还有“恐惧”！它将小野寺临死前的恐惧作为养料，强化了自身！
“吼——！”
虚发出一声不似任何生物的咆哮，几条触手同时向夜月莲袭来，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夜月莲脚下瞬步发动，身体化作一道残影，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攻击。
触手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面，坚硬的水泥地被腐蚀出一个个冒着黑烟的大洞。
不能被碰到。
夜月莲瞬间做出了判断。他稳住身形，右手握紧了刀柄，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小野寺的死，让他心中那片沉寂了许久的冰湖，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并不喜欢那个天真的新人，但那毕竟是他的同僚，是在他眼前被虐杀的生命。
更重要的是，这只怪物，让他想起了戌吊的那些恶棍。
夜月莲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杀意。
他没有丝毫犹豫，瞬间解放了自己的斩魄刀。
没有解放语，因为他的始解还远未到那个需要咏唱的程度。一股灵压从他身上爆发，手中的浅打刀身被一层淡淡的白光覆盖。
这就是他的斩魄刀，一把他自己都不知道具体能力是什么的刀。
它既不像火焰系或冰雪系那样拥有明确的属性，也不像鬼道系那样能释放特殊的效果。它只是单纯地让他的斩击变得更锋利，更坚固。
平庸，但可靠。就像他自己一样。
夜月莲的身影再次消失，下一刻，他出现在怪物的侧面，手中的刀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地劈了下去！
这一刀，他用尽了全力，足以将一栋房屋轻易斩开。
然而，刀刃砍在虚那烂泥般的身体上，却像是砍进了一团棉花。
没有受到任何阻力，也没有造成任何有效的伤害。刀锋深陷其中，只溅起几滴散发着恶臭的粘液。
虚甚至没有理会他的攻击，一条触手悄无声息地从他身后袭来。
夜月莲心中警铃大作，凭借战斗本能强行扭转身体，左肩被触手末端擦过。
“嘶！”
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肩膀传来。死霸装被轻易腐蚀，下面的皮肤血肉模糊，伤口处萦绕着一股阴冷的、不断侵蚀他灵子的力量。
他急退数十米，与怪物拉开距离，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物理攻击无效。
而且，对方还能通过吞噬恐惧来强化自己。
这是一个无解的循环。战斗拖得越久，自己的恐惧越多，对方就会变得越强。
怎么办？
夜月莲的大脑在飞速运转。逃跑？不行，以对方的速度，自己根本跑不掉。求援？更不可能，这里是现世边界，等救援赶到，自己早就成了它的一部分。
就在他思索对策的瞬间，对面的怪物身上，那无数张痛苦的人脸开始变化、融合。
最终，一张清晰的面孔在烂泥表面浮现出来。
那是一张夜月莲刻骨铭心的脸。
满脸横肉，眼神凶狠，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狞笑。
是那个在戌吊街头，为了一个发霉的饭团，一脚踩碎别人喉咙的恶霸的脸。也是在他百年的噩梦中，反复出现，象征着饥饿、无力和死亡的脸。
夜月莲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最深处的恐惧，被这只怪物挖了出来，活生生地呈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