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空气像被压缩过,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窗外的香樟树落了又绿,书房里的台灯却亮得越来越早,熄得越来越晚。
何以琛给何以玫补课的固定时间,是每周六晚上七点。
书房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圈住书桌一角,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时而靠近,时而分开。何以琛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袖子随意地卷到肘部,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已经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下颌线清晰利落,鼻梁高挺,眼神专注时看人时,像蕴着深潭,偶尔抬眼看向何以玫,又会漾起细碎的光。
何以玫趴在桌上,对着一道物理题愁眉苦脸。她穿了件鹅黄色的针织衫,长发松松地挽成一个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颊边,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灯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鼻尖因为思考微微蹙着,像只犯愁的小松鼠。
“这里,”何以琛的指尖落在她摊开的习题册上,指腹温热,轻轻点在受力分析图的拐角处,“摩擦力的方向错了。”
他的声音比小时候低沉了许多,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像冰泉流过石涧,清冽又好听。何以玫下意识地往他那边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手臂,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一点阳光晒过的气息。
“啊?”她眨了眨眼,视线从他的指尖移到他脸上,“我觉得是对的啊……”
“再看。”何以琛没动,只是偏过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两人距离骤然拉近,他能看清她眼底的疑惑,看清她唇瓣因为刚才咬过笔杆,染上一点淡淡的红。
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他迅速移开目光,重新看向习题册,声音微不可察地有些发紧:“物体沿斜面下滑,摩擦力阻碍相对运动,方向应该沿斜面向上。”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重新画了一遍,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何以玫盯着他握笔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连写字的姿势都好看。她忽然有点走神,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教她写算术题,只是那时候他的手还很小,握不住一支完整的铅笔。
“喂,何以玫。”
“啊?”她猛地回神,对上他带着点无奈的目光,脸颊瞬间有点发烫,“我、我听懂了!刚才是走神了。”
何以琛挑了挑眉,没戳穿她,只是把笔递给她:“自己再算一遍。”
何以玫接过笔,低着头假装认真演算,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他的动静。他翻书的声音,他轻轻咳嗽的声音,甚至他平稳的呼吸声,都清晰地传入耳中。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像擂鼓,敲得她有点发慌。
“算出来了!”她算出答案,兴奋地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
何以琛看了一眼她的演算过程,点了点头,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嗯,对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何以玫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愣了一下,才想起要说什么:“还是你厉害,我刚才卡了好久。”
“是你没认真。”他语气平淡,却伸手,极自然地拂开了她颊边的一缕碎发,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脸颊,带着微凉的触感。
两人都顿了一下。
何以玫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低下头,心脏跳得更快了,连耳根都红了。何以琛也收回手,放在桌下,指尖却残留着她脸颊的温软触感,他不动声色地蜷了蜷手指,喉咙有些发紧。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落地灯的光晕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发酵,带着点甜,又有点涩。
“下一道题。”何以琛率先打破沉默,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只是目光没再看向她。
“哦,好。”何以玫应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刚才的小插曲,却又都有些心不在焉。何以玫频频出错,要么看错数字,要么记错公式;何以琛讲解时,偶尔会词不达意,需要停下来组织语言。
补完课已经快十一点了。何以玫收拾书包,何以琛站在窗边喝水,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何以琛,”何以玫拿上书包,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谢谢你啊。”
他转过身,灯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身影:“应该的。”顿了顿,又补充道,“早点休息,别熬夜。”
“你也是。”何以玫笑了笑,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我们……都要加油,考去长华。”
那是他们早就约定好的目标,像一颗悬在前方的启明星,指引着他们往前冲。
何以琛看着她眼里的期待和坚定,点了点头,声音清晰而郑重:“嗯,一起去。”
何以玫推开门,走廊的灯光落在她身上,她回头冲他挥了挥手,像只轻盈的蝴蝶,消失在楼梯口。
何以琛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杯已经凉了的水。他走到书桌前,看着何以玫刚才用过的草稿纸,上面还有她画的小笑脸,歪歪扭扭的,却有着一股明媚的劲儿。
他拿起那张纸,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小笑脸,眼底的沉静被一种柔软的情绪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