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虚的清晨,薄雾未散,带着沁凉的露水气息。墨渊于庭院中练剑,剑气如虹,却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凌厉肃杀之意,惊得周遭仙鹤振翅远避,竹叶无声纷落。他试图以熟悉的剑招磨砺心绪,将昨夜那险些失控的躁动斩于剑下。
然而,心魔既生,岂是轻易可斩?
收剑而立,气息微沉,那双深邃眼眸中的波澜却未能完全平息。
“啧啧,这是哪方的妖魔不开眼,惹得我们墨渊战神一大清早火气如此之盛?”一道慵懒带笑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一袭粉紫长衫的折颜,不知何时又溜达了过来,正倚在一株翠竹下,摇着扇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戏谑与探究。
墨渊收剑入鞘,面色恢复一贯的冷峻:“你倒是清闲。”
“比不上墨渊上神忙碌,既要教导‘故人之后’,还要操心天庭公务,如今还得亲自练剑泄火。”折颜踱步上前,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墨渊比平日更显冷硬的侧脸,以及那尚未完全敛去的、一丝几不可察的烦躁,“说来,那日瑶池盛宴,我可是听说了些趣事。”
墨渊眸光微动,并未接话。
折颜却不介意,自顾自说道:“听闻有不开眼的拿您袖中之物打趣,被您一句呵斥,吓得满场神仙鸦雀无声?真是好大的威风。”他扇子一合,敲着掌心,笑吟吟地看着墨渊,“我倒真是愈发好奇,究竟是怎样的‘故人之后’,能让您如此维护?甚至不惜在蟠桃宴上……嗯?”
他的话点到即止,但那调侃和深意却毫不掩饰。
墨渊转身,看向药圃方向——少辛此刻应正在那里辨认仙草。他声音平淡:“她胆子小,受不得惊扰。”
“只是胆子小?”折颜挑眉,绕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神色难得正经了几分,“墨渊,你我相识数十万年,我从未见你对何人如此上心。便是对司音,也多是严师之责。可这条小巴蛇……”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墨渊:“你待她,早已超出了师长之谊,甚至超越了寻常的庇护之心。你看她的眼神……”折颜摇了摇头,语气带上一丝凝重,“墨渊,她非我族类,根基孱弱,心性稚嫩,且牵扯北荒乃至可能的天宫旧缘。你身居高位,掌昆仑虚,乃天界战神,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如此不同寻常的对待,你可知会引来多少非议与揣测?若被有心人利用……”
“那又如何?”墨渊打断他,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强势,“本君行事,何需向旁人解释?昆仑虚内,还轮不到他人置喙。”
折颜被他这话噎了一下,叹了口气:“我并非要你向旁人解释。我是提醒你,莫要自己乱了方寸。墨渊,你对她,究竟是何心思?”
他直视着墨渊的眼睛,不容他回避:“仅仅是怜其弱小?还是……动了别的心思?”
最后几个字,他问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空气骤然凝滞。
墨渊负手而立,衣袂在晨风中微动,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骤然缩紧,如同风暴中心。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仿佛自冰川深处传来:“与你无关。”
折颜闻言,非但未恼,反而露出一抹“果然如此”的神情,他再次叹了口气,这次带上了几分真正的担忧:“墨渊,情之一字,最是劫数。尤其是……不该动之情。你万年修行,道心坚定,莫要因一时怜惜,误入迷障,最终伤己伤人。”
他见墨渊抿唇不语,知他心意已难更改,只得摇摇头:“罢了,你自有主张。只是作为老友,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分寸二字,至关重要。她非池中之物,却也非你掌中可轻易掌控之玩物。莫要……吓着她。”
最后一句,他说得意味深长。以他的眼力,岂会看不出那小巴蛇对墨渊全是敬畏依赖,男女之情恐怕懵懂未开。若墨渊操之过急……
墨渊眸光微闪,折颜的话如同冰水,浇在他躁动的心火上,激起一片刺骨的清醒与……更深的暗沉。
吓着她?
他自然知道。
所以他才一再克制。
可有些东西,越是压制,便越是汹涌。
“吾自有分寸。”他最终,只冷冷吐出这四个字。
折颜知再多说也无益,摇着扇子转身:“但愿如此。我去瞧瞧那小可怜儿,那日怕是吓坏了吧?”说着,便晃晃悠悠朝着药圃方向走去。
墨渊并未阻止,只是静立原地,看着折颜远去的背影,目光晦暗不明。
折颜的话,句句戳中要害。
他的心思,早已不纯。
而这心思,于她而言,或许是劫而非缘。
可他,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良久,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那细腻温软的触感,以及那令他险些失控的、全无防备的依偎。
分寸?
他只怕……快要守不住这分寸了。
而另一边,药圃中的少辛,正小心翼翼地给一株灵草浇水,忽见折颜上神笑眯眯地走来,吓得手一抖,水瓢差点掉地上。
“小可怜儿,那日没被那些神仙吓坏吧?”折颜弯下腰,笑得一脸和善。
少辛慌忙行礼:“见…见过折颜上神……没,没有……”
“没有就好。”折颜打量着她依旧有些怯生生的小脸,忽然压低声音,状似无意地问道:“说起来,你们家墨渊尊上,平日里都是这般……嗯,亲力亲为地教导你?连赴宴都带在身边?”
少辛一愣,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老实点头:“尊上……待少辛极好。”
“哦?如何好法?”折颜眼中精光一闪。
少辛想了想,认真道:“尊上教我功法,给我灵药,带我认仙草……还,还保护我……”她想起瑶池和秘境的事,脸颊微红,声音渐小,“尊上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折颜看着她那全然崇拜、毫无杂质的眼神,心下顿时明了,又是叹了口气。
得,一个早已深陷而不自知,另一个却懵懂天真,只知依赖。
这情劫,怕是难过了。
他拍了拍少辛的脑袋把少辛吓得一缩:“好好修炼吧,小东西。你们家尊上……可是为你破了不少例呢。”
说完,他摇着扇子,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晃晃悠悠地走了,留下少辛一脸茫然。
尊上为她破例?是什么意思?
她歪着头想了半天,想不明白,便又低头专心侍弄起仙草来。只是心里,却因为折颜的话,泛起一丝细微的、连自己都不懂的涟漪。
尊上待她,好像确实是……特别的。
这种特别,让她心底偷偷地、生出一丝隐秘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