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看守所回来,我把自己扔进卧室那张大得离谱的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繁复的水晶吊灯,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
吴哥和白哥在里面的“乐观”和“豁达”,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现实轻易捅破。他们强装的笑脸,反而像镜子一样,照出了我内心的狼狈和不堪。
我只是表面看着乐观。 在他们面前,我不得不撑住,不能垮。可一旦独处,那沉重的负罪感和冰冷的恐惧便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淹没。
死了两个人。
林薇。李晓芸。
还都是间接或直接地,因为我而死。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日夜不停地啃噬着我的心脏。闭上眼,就是林薇从楼顶跃下的身影,就是李晓芸遗书上那绝望的字句。她们的脸,和吴哥那句轻飘飘的“有人来就有人走”混杂在一起,变成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我受不了了。
第二天早上,我找到父亲,他正在用早餐。我站在餐桌旁,声音低哑地说:“爸,帮我跟学校请个假。”
父亲放下筷子,看着我苍白的脸和浓重的黑眼圈,没多问,只是平静地问:“请多久?”
我摇了摇头,眼神空洞:“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现在连走出这扇门的力气都没有。
父亲沉默地看了我几秒,点了点头:“好。”
从那天起,我彻底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我整天把我自己关在屋里。 拉上厚重的窗帘,隔绝外面的阳光。房间里只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除了出来吃饭、上厕所, 我几乎不踏出房门一步。饭桌上,我也沉默得像块石头,机械地扒拉几口,就立刻躲回自己的“洞穴”。
姐姐温宁担忧地来找过我几次,敲门,轻声问我怎么了,需不需要她陪我说说话。我只是隔着门板,用干涩的声音回一句“我没事,想静静”,然后就不再理会。我听到她在门外轻轻的叹息声,但我不想见任何人。
我躺在床上,或者坐在地毯上,背靠着床沿。我一直在想,反复地想,像个偏执的疯子:
他们为什么会因为我而出事?
是因为我太招摇?是因为我惹了不该惹的人?是因为我拥有了不该拥有的“小少爷”身份?还是因为我本身,就是一个会带来不幸的灾星?
如果当初我没有转学来清溪镇?
如果我没有去滑那次冰?
如果我没有认识林薇?
如果我能更早察觉李晓芸的异常?
如果我能更强硬地阻止林疯子的愚蠢行为?
每一个“如果”都像一把钝刀,在我心里来回切割,却找不到答案。我只知道,两条鲜活的生命,因为与我产生交集,以最惨烈的方式消失了。而我,这个所谓的“小少爷”,却只能像个懦夫一样,躲在这座华丽的牢笼里,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游戏机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我却没有碰一下的欲望。世界在我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内心狂风暴雨般的自责和诘问,永无休止。
温庭言,你第一次被现实的残酷彻底击垮了。以往的打架斗殴、帮派纷争,虽然血腥,但似乎总有规则可循,有力量可以倚仗。但生命的消逝,尤其是因你而起的消逝,带来的是一种根本性的、无法用暴力或权力弥补的崩塌。你躲了起来,不是因为身体受伤,而是因为内心的信仰和刚刚建立起的、对“江湖”的幼稚认知,被彻底粉碎了。这场闭门思过,是你成长路上必经的、也是最痛苦的一场酷刑。你不知道自己何时能走出来,甚至不知道,走出来后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