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号”医疗舱里静得能听见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灯光白得晃眼，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还没散尽，
又混进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让人喉咙发紧的激动。
五名刚从鬼门关抢回来的幸存者并排躺着，身上贴满了监测贴片。
数据屏上，那些曾濒临崩溃的指标正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回归绿色区间，
体内致命的秽气污染荡然无存，只剩下些皮外伤和过度虚弱的软绵。
医护人员围着他 们，动作轻了又轻，眼神里全是压不住的惊骇。
“无法解释……这根本不符合医学常识！”
首席医疗官盯着报告，指尖都在发颤，
“那种程度的侵蚀，器官都开始衰败了，怎么可能……连精神污染都清除了？”
“是澈澈小姐，还有雷曼少爷……
”一个参与了救援的士兵凑到同伴耳边，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你们没看见，那小工程车在沼泽上漂移！澈澈小姐的符纸——对，就是那种黄纸——金光一闪，稀泥就变硬路了！三少爷的轮椅，好家伙，还能放冷冻射线和小炮仗呢！”
“真的？这么神？”
“骗你是虫族养的！你看他们现在，肯定是澈澈小姐喂了仙丹了！”
细碎的议论像水波漾开，敬畏和感激的目光一次次飘向角落那个小小的身影。
雷蒙德元帅没空理会这些，他全部注意力都拴在女儿身上。
他攥着块温热的湿毛巾，手伸出去又缩回来，
想给那小花猫似的小脸擦擦，又怕自己手重弄疼了她
云澈确实累坏了，动用本源精血的消耗远超预期，
她蔫蔫地靠在椅背里，像棵缺水的豆苗。
她接过毛巾，自己慢吞吞地擦脸，擦手，
尤其仔细地揩着裤腿和靴子上干涸的泥点，小眉头一直微微拧着。
“崽，还有哪儿难受不？饿不饿？想吃啥，爹立刻叫人弄！”
雷蒙德蹲下来，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几乎带上了哄孩子的调调。
云澈摇摇头，视线却越过他，落在巨大的观察窗外——
那颗依旧被灰黑死寂包裹的星球。
“那里，”她伸出小手，指尖点在冰冷的玻璃上，
“很‘饿’。”
“饿？”雷蒙德没反应过来。
“地，死了。饿死了。”云澈词汇有限，表达却直戳要害，
“它在‘吃’活的东西。”
她感知到的是星球生机彻底断绝后，被秽气占据，反过来吞噬一切生命能量的绝望。
雷蒙德和周围军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γ-7的状况比预估更恶劣，这种死亡星球化的趋势若蔓延开……
“没办法，”一位地质学家出身的军官沉重摇头，
“秽气污染已深入星核，地脉能量都在衰竭，联邦现有的环境改造技术……只能封锁，等它彻底……”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云澈却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疲惫感如影随形，但那双琉璃似的眼瞳里，却燃起一点微弱的、执拗的火苗。
她不喜这种绝望的死寂，这种“饿”的感觉让她从心里不舒服。
而且，她答应过的……
她低头，在那只仿佛百宝袋的军用背囊里摸索了一阵。
这次掏出来的不是符纸丹药，而是几个用油纸仔细包好的小包裹。
在众人困惑的注视下，她走到闲置的操作台边，踮起脚，解开油纸。
里面竟是各式各样的……种子？！
有的平平无奇，像是萝卜、青菜籽；
有的则泛着极其微弱的、不同颜色的莹润光泽，显然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灵植种子——
这是她空间手镯里师父留下的家底，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多种。
“澈澈，这是……”雷蒙德不解。
云澈没答话，拿起旁边记录用的板和笔，开始……画符？
但这符纹路奇特，更加繁复古朴，
带着一种生生不息的循环意味，更像某种阵法的核心。
她画得很慢，每一笔都似在抽取所剩无几的精力，小脸苍白得让人心疼。
雷曼操控轮椅无声滑近，机械臂稳稳托住记录板，
另一条手臂则开始分析笔下的能量结构，蛇瞳中数据流奔涌。
“大型复合符阵……能量导向……生命复苏？净化与滋养一体？”
他低声自语，越是解析，震惊越浓。
这已超出他目前能完全理解的范畴，内蕴的法则古老而深邃。
云澈画完最后一笔，轻轻吁了口气，额角渗出细汗。
她把画好的“符”放在一边，开始分配种子，小心地将不同种类分成几小堆。
“林恩叔叔，”她抬头看向副官，
“能给我个……大点的，空喷雾罐吗？要干净的。”
林恩虽不明所以，还是立刻找来全新的最大号便携高压喷雾罐，
并按云澈要求，用最高标准无菌水反复清洗，直到罐壁锃亮。
云澈点点头。
接着，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
她将那一小堆、一小堆分好的种子，
小心翼翼地全部倒进了那个巨大的、空空如也的喷雾罐里！
“崽，这……”雷蒙德觉得自己的思维有点赶不上趟。
接着，云澈拿起那张复杂的“符”，
小手一抖，符纸无火自燃，化为一团温暖柔和、蕴含磅礴生命气息的绿色光团。
她引导着光团，缓缓注入装满种子的喷雾罐。
“嗡——”
喷雾罐轻微震动，表面流淌过温润的绿色光晕，
罐内种子仿佛被唤醒，散发出勃勃生机，与绿光交融。
罐壁上，竟隐隐浮现出她所画符文的虚影！
“好了。”
云澈拍拍罐身，像是完成寻常小事，但微喘暴露了她的消耗。
她看向雷蒙德，
“爹，飞船，能飞到……那里最中心，最‘饿’的地方上面吗？”
雷蒙德看着女儿认真的眼神，再看看那散发奇异波动的喷雾罐，一咬牙：
“能！‘雷暴号’短时间低空悬浮在中心区上空没问题！林恩，通知舰桥！”
“雷暴号”再次启动，冲破秽气云层，
抵达γ-7矿星地质最不稳定、秽气浓度也最高的核心区上空。
从舷窗望下去，下方是翻涌的、死亡的灰黑色泥沼海洋，
散发着令人窒息绝望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