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漩涡的拉扯感远超空间传送,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拆解又重组。陈默感觉自己像一片落叶,在历史的洪流中翻滚。当他重新站稳时,灼热的空气裹挟着硝烟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眼前是燃烧的本能寺。熊熊烈火将夜空染成橘红色,喊杀声、兵刃交击声、垂死者的哀嚎声交织成地狱的交响曲。他站在寺庙外围的阴影中,身边依次浮现出苏晓、张弛、伊莎贝拉、安墨和千夜的身影。他们都保持着半透明的灵体状态,如同历史的旁观者。
“我们成功了,”千夜低声道,他的灵体比其他人凝实些许,心剑之术在时空投影中展现出优势,“这里是天正十年六月二日拂晓前。”
守夜人协议在陈默意识中平静运行,与这个时代产生着微妙的共鸣。他能清晰感知到,一股庞大、灼热、充满自我毁灭气息的悔恨能量,正从燃烧的寺庙核心处升腾,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吸引着时空彼端的“阈界”触须。
“目标确认,”安墨的声音直接响起,“明智光秀的悔恨核心,位于寺院主殿。”
他们穿过混乱的战场,交战双方的武士仿佛看不见这些时空来客。苏晓紧闭双眼,脸色惨白,无数濒死的痛苦和疯狂的杀意如同尖针般刺向她敏感的感知。
主殿已陷入火海。在摇曳的火光中,他们看到了那个身影——明智光秀,他并未参与外间的厮杀,只是独自跪坐在殿前,头盔放在一旁,任由火星落在他的铠甲上。他凝视着眼前的烈焰,眼神空洞,口中喃喃自语。
“时机已到……‘天下人’亦不过如此……”但他的手指却深深抠进地面,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强烈的自我否定与悔恨几乎形成实质的黑色雾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就是现在,”陈默说道,“在他彻底被悔恨吞噬,坚定‘敌在本能寺’的决断前,我们必须介入。”
按照计划,伊莎贝拉率先行动。她将山之心碎片的力量温和地注入脚下的大地。微不可察的震动传来,并非破坏,而是安抚。燃烧的梁柱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狂暴的火焰似乎凝滞了一瞬。光秀下意识地抬头,仿佛听到了大地深处传来的一声叹息。
紧接着,苏晓集中全部精神,不再抗拒那些痛苦的洪流,而是引导着,将战场上那些战死武士对家人的最后思念、对和平的一丝渴望,汇聚成一道微弱却纯净的情感溪流,轻轻拂过光秀的意识。
光秀浑身一震,眼中的空洞出现了一丝涟漪。他仿佛看到了某个死去的部下怀中掉出的、给幼子准备的简陋玩具。
“就是现在!”千夜低喝一声,灵体与木刀合一,化作一道纯粹的心剑之光,并非攻击,而是斩向那纠缠着光秀的、由未来渗透而来的“阈界”低语——那些放大他猜疑和绝望的暗示。
无形的枷锁似乎被斩开了一道缝隙。
陈默走上前,在光秀面前现出了半凝实的身影。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光秀的眉心。通过守夜人协议,他将一段未来的碎片——并非具体事件,而是一种感觉,一种源于后世对这场叛乱的无尽唏嘘,以及和平时代的珍贵景象——传递了过去。
光秀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看到了四百年后,孩子们在和平的阳光下奔跑,看到后世史书上对他这一夜的抉择那复杂难言的评价,看到“明智光秀”这个名字所承载的千古争议……以及,一种超越了个人野望与时代局限的、对“安宁”的普遍渴望。
他周身的黑色悔恨能量剧烈翻腾,然后开始转变。极致的悔恨并未消失,却仿佛被投入了理解的熔炉,开始淬炼、提纯。那自我毁灭的气息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承载了历史重量的悲悯与觉悟。
他缓缓闭上眼,一滴泪水滑过被烟熏黑的脸颊,落入焦土。
当他再次睁眼时,眼神已截然不同。他深深看了一眼陈默这个不速之客,没有询问,只是拾起地上的头盔,缓缓站起身。他依旧走向了既定的命运轨迹,但缠绕在他身上的那股能被“阈界”利用的、纯粹的负面能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阈界”也无法解析和吸收的、复杂而厚重的情感结晶。
燃烧的本能寺景象开始模糊、淡化。
“成功了!”伊莎贝拉欣喜道,“那个‘伤痕’被抚平了!”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被拉回现代时空的瞬间,陈默猛地感到一股极其阴冷邪恶的视线锁定了自己。他回头望去,只见在即将消散的历史景象边缘,一个由纯粹暗影构成、轮廓依稀像是“镜之主宰”但更加深邃恐怖的存在,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它没有阻止他们的行动,但那目光中传递的信息令人不寒而栗:
“很好……继续……为我……收集……”
下一刻,天旋地转,他们被抛回了柳生道场。
众人回归本体,皆气喘吁吁,时空投射的消耗巨大。
安墨立刻汇报:“确认本能寺时序节点的负面能量特征改变,‘阈界’在该节点的锚点已被拔除!但是……”
他的投影显示出新的时间线图。代表本能寺的节点不再散发黑气,但整个时间闭环的能量流向却变得更加清晰和急促,所有能量更加凶猛地涌向那个最终日期——2024年9月1日。
“我们治愈了一个伤痕,”陈默看着那加速汇聚的能量洪流,声音低沉,“却好像让整个‘仪式’变得更加饥渴和……高效了。”
那个暗影存在的目光,仿佛仍在背后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