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城的夜，比荒岛的更黑。没有月光，只有从那些歪斜建筑缝隙里漏出的、各种诡异光源混合成的浑浊光晕，涂抹在肮脏的街道上。空气里除了永恒的沙尘味，还多了劣质燃料的呛人烟气和若有若无的血腥。
我藏身在一处半塌的土墙阴影里，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气息收敛到极致。对面，是一家挂着褪色“骆驼草”招牌的、门面破旧的客栈。根据我这几日像鬣狗一样在流沙城最阴暗角落嗅探到的零碎信息，水云深和那个神秘黑袍人（极可能是墨无涯）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指向这里。
百晓阁的老头只给了个模糊的方向，但足够了。毒丹初成后，我对与自身毒元同源或相克的气息，敏锐得如同猎犬。这间客栈看似普通，但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极淡、却精纯的水元波动，与水云深的碧波轩功法同源。还有一股更加隐晦、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阴冷死气，与墨无涯那令人心悸的感觉如出一辙。
他们在这里停留过，而且，时间不长。
我没有贸然潜入。墨无涯那个老狐狸，警惕性极高，哪怕只是临时落脚点，也必然布有后手。我在等，等一个机会，或者，等他们可能留下的痕迹。
时间一点点流逝，客栈里进出的人不多，大多是些气息驳杂的低阶修士和行色匆匆的商贩。直到子时过后，客栈二楼一间始终漆黑的窗户，突然亮起了微弱的、被厚重窗帘遮挡的灯光。
有动静！
我精神一振，神识如同最纤细的蛛丝，小心翼翼地向那扇窗户延伸。不敢靠得太近，只停留在窗外丈许远，感知着里面的能量波动。
很模糊。有禁制隔绝。但隐约能感觉到，里面不止一道气息。一道柔和却带着一丝焦躁的水元力，是水云深。另一道……深沉如渊，死寂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绝对是墨无涯！
他们在里面！在交谈！
我屏住呼吸，将全部心神凝聚在听觉上，试图捕捉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碎片。断断续续的词语，透过禁制和距离，微弱地传来：
“……时间不多了……‘那边’催得紧……”
“……蚀灵金……缺口还很大……流沙城的渠道……不稳……”
“……蜀山的人……盯得太紧……‘升仙台’重启……必须……”
“……‘种子’……要确保万无一失……不能再出纰漏……”
“……‘毒煞’……生死不明……是个变数……”
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墨无涯布下了更强的隔音结界。
我心脏狂跳！信息量巨大！
“那边”？是指谁？比墨无涯地位更高的人？蚀灵金缺口大，他们在疯狂搜集！升仙台要重启？！蜀山果然在盯着他们！“种子”又是什么？听起来像是计划的关键。而最后……他们提到了我！“毒煞”，一个他们无法掌控的变数！
果然！他们的计划远未停止！升仙台只是其中一环！墨无涯和水云深背后，还有一个更庞大的阴影！流沙城，是他们重要的物资（蚀灵金）和中转站！
必须知道更多！他们的具体计划，“种子”是什么，“那边”是谁！
就在我心思电转，权衡是否要冒险靠近一些时，客栈那扇窗户的灯光，突然熄灭了。紧接着，两股强大的气息如同鬼魅般从客栈后方悄无声息地掠出，向着流沙城更深处、那片传说中连金丹修士都不愿轻易涉足的“废弃矿坑区”疾驰而去！
他们要转移！
跟上去！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窜起。机会稍纵即逝！
我毫不犹豫，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黑烟，从阴影中滑出，远远吊在那两道气息后面。不敢跟得太紧，墨无涯的神识感知范围极广。我将距离保持在极限边缘，全靠毒丹对那阴冷死气和水元力的独特感应来锁定方向。
流沙城的建筑越来越稀疏，地面逐渐被沙砾和碎石取代。前方是一片巨大的、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荒芜盆地，到处都是塌陷的矿坑和废弃的巷道入口，阴风呼啸，如同鬼哭。这里灵气紊乱，神识受到严重干扰，是藏匿和进行隐秘交易的绝佳场所。
墨无涯和水云深的气息，消失在其中一个不起眼的、黑黢黢的矿洞入口。
我停在远处一个沙丘后，眉头紧锁。进去？里面情况不明，很可能有陷阱。不进去？线索就在这里中断。
犹豫只持续了一瞬。复仇的执念和探知真相的渴望压倒了对危险的恐惧。我深吸一口气，将万毒真元运转到极致，体表浮现一层极淡的、能扭曲光线的毒瘴，如同变色龙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个散发着腐朽和金属锈蚀气息的矿洞。
洞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潮湿冰冷，带着浓重的霉味和……一丝极淡的血腥气。脚下是坑洼不平的碎石路，偶尔能踩到不知名的硬物。
我如同暗夜中的毒蛇，凭借着毒元感知和对气流细微变化的捕捉，在错综复杂的巷道中穿行。墨无涯和水云深的气息如同指路明灯，虽然微弱，却清晰可辨。
终于，在深入矿洞数百丈后，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和……压抑的交谈声。
我贴近冰冷的岩壁，缓缓靠近。前方是一个稍微开阔的矿室，墙壁上镶嵌着几颗散发着幽光的矿石，照亮了室内的景象。
水云深和墨无涯站在中间，他们面前，还跪着三个穿着破烂、但气息都在筑基后期的修士！那三人浑身颤抖，脸上充满了恐惧。
“……这是最后一批‘引子’，”水云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将一个储物袋扔在地上，“尽快送走，不能再出差错！”
“是……是！大人！”为首那个筑基修士颤抖着接过储物袋。
墨无涯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渊般的眼睛扫过那三人，那三人顿时抖得更厉害了。
“记住，泄密者，形神俱灭。”墨无涯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不敢！绝对不敢！”
水云深挥了挥手：“滚吧。”
那三人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冲向矿洞另一个出口。
引子？又是引子！看来他们还在继续抓捕修士，用于某种邪恶的仪式或阵法！这个矿洞，是他们交接“货物”的中转站！
我心中杀意翻腾，几乎要忍不住出手留下那三人。但理智告诉我，现在不是时候。打草惊蛇，会暴露我自己。
就在我强压下冲动，准备继续潜伏，看看墨无涯和水云深接下来要做什么时——
墨无涯猛地转头，那双漩涡般的眼睛，仿佛穿透了黑暗，直直地“看”向了我藏身的方向！
“有意思……一只小老鼠，跟了一路了。”
我浑身汗毛倒竖！
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