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骨舟如同幽灵,无声地切开粘稠如墨的灰白海水,在无边无际的迷雾鬼蜮中急速穿行。
我站在船头,任由冰冷刺骨的雾气拍打在脸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体内,新生的雷元真力在经脉中奔腾流转,带来强大的力量感,却也时刻伴随着根基不稳的刺痛和脆弱感。方才在血珊瑚岛的那番潜入与冒险,如同在刀尖上狂舞,耗尽心神,此刻松懈下来,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但我不敢有丝毫放松。神识依旧高度警惕,扫视着四周翻滚的灰雾,警惕着可能从任何方向扑来的鬼物或……追兵。
骨舟的速度极快,按照来时的航线,归程似乎比去时顺利许多。沿途遇到的鬼影和邪物,似乎也稀疏了些许。
然而,就在骨舟即将驶出迷雾鬼蜮核心区域、前方灰雾渐淡,隐约能看到外界墨黑色正常海水的轮廓时——
异变陡生!
轰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又似九天之上同时炸开的恐怖巨响,猛地从血珊瑚岛的方向传来!即便相隔如此遥远,那巨响依旧震得海面剧烈波动,骨舟猛地摇晃!
我骇然回头!
只见血珊瑚岛所在的那片天穹,原本被灰雾笼罩的区域,此刻竟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毁灭性的能量洪流硬生生撕裂!刺目的白光混合着漆黑的裂痕,如同末日降临,将整片灰雾染成了诡异的惨白与墨黑交织的颜色!
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我依旧能感受到那股毁天灭地的恐怖波动!空间在哀鸣,法则在崩碎!
是那枚玉片!墨老给的玉片!它根本不是追踪信标,而是一枚……威力恐怖到极点的空间湮灭法器!
他根本不是要追踪,而是要……将整个交接点,连同那批玄阴冰髓,甚至可能包括那两名金丹修士……一并抹除!
好狠的手段!好大的手笔!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墨老……他到底是谁?!他与青霄门、与蛟族,到底有何等深仇大恨?!
巨大的爆炸余波化作无形的冲击,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骨舟周围的灰雾被瞬间冲散,海水掀起滔天巨浪!骨舟的防护光膜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死死抓住船舷,稳住身形,体内雷元疯狂运转,抵抗着那恐怖的威压余波!
足足过了十数息,那毁灭性的波动才渐渐平息。
我再次望向血珊瑚岛方向,只见那片区域的灰雾变得更加稀薄混乱,隐约可见中心处有一个巨大的、仿佛空间被硬生生挖去的漆黑空洞,正在缓缓弥合。空洞周围,残留着狂暴的空间乱流和毁灭气息。
一切……都结束了?
那两名金丹……是生是死?
我无法想象。金丹修士虽强,但在那种程度的湮灭爆炸中心,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墨老的目的达到了。青霄门与蛟族的交易被彻底破坏,柳擎苍续命的希望被掐灭,甚至可能搭上了两名金丹修士的性命!
而我,成了这惊天阴谋的执行者,也是唯一的见证者。
心中没有喜悦,只有冰冷的沉重和后怕。我再一次深刻认识到,与墨老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他心思之深沉,手段之狠辣,远超我的想象。
骨舟终于冲出了迷雾鬼蜮的范围,重新驶入正常的墨黑色海域。外界天空昏暗,海风凛冽,却让人感到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收敛心神,不再回头,全力催动骨舟,向着碎星墟的方向疾驰。
数日后,碎星墟那混乱喧嚣的轮廓再次出现在地平线上。
我收起骨舟,易容改扮,混入人流,再次踏入那座阴森的黑石大殿。
灰衣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引着我穿过回廊,来到墨老的书房。
书房内,墨老依旧坐在那张墨玉书案后。他手中把玩着那枚万年沉木芯,似乎比我离开时更加莹润了几分。案上摊开的,不再是海图,而是一卷字迹古朴的丹方。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浑浊的眼睛落在我身上,依旧是古井无波,仿佛血珊瑚岛那场惊天爆炸与他毫无关系。
“事情办妥了。”他淡淡开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是。”我垂下眼睑,声音平静。
墨老微微颔首,枯瘦的手指在丹方上轻轻一点:“做得不错。这是‘固脉丹’的丹方,对你稳定道基有益。所需药材,可去‘百草阁’支取。”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的身体,看到了我体内那依旧不稳的“雷茧”。
“你的‘茧’,还需淬炼。下次任务之前,稳固修为是第一要务。”
他没有询问细节,没有评价结果,只是给出了新的指令和……一点甜头。
“是。”我再次应声,心中却凛然。下次任务?这么快就有下一次了?
墨老挥了挥手,示意我退下。
我拿起那卷丹方,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走出书房,石门闭合的瞬间,我感受到背后那道目光,冰冷、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
我握紧丹方,指尖冰凉。
血珊瑚岛的余烬尚未冷却,新的风暴,似乎已在酝酿。
而我,依旧是那枚无法自主、在灰烬中挣扎求存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