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的门无声滑开,灰衣人佝偻的身影如同阴影般立在门口,麻木的目光扫过我浑身焦黑、遍布裂痕的凄惨模样,没有丝毫波动,仿佛看到的只是一块被雷劈过的顽石。
“主人要见你。”
冰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如同催命的符咒。
我挣扎着从冰冷的地面上撑起身体,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新生的经脉和真元虽然带来了力量,却也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器皿,稍有不慎便会彻底崩碎。
“雷茧”初成,远未稳固。
但我没有选择。墨老的召见,不容拒绝。
我踉跄着站起,焦黑的死皮从身上簌簌脱落,露出底下泛着淡淡古铜光泽、却依旧布满细微血痕的新生皮肤。体内那汪混沌而内蕴雷光的真元缓缓流转,带来一种陌生而强大的充盈感,却也伴随着更深层次的不稳定和刺痛。
我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经脉的哀鸣,迈步跟上灰衣人。
再次踏入那间墨香与血腥交织的书房。
墨老依旧坐在那张宽大的墨玉书案后,仿佛从未移动过。他手中把玩着那枚万年沉木芯,指尖在其温润的表面轻轻摩挲,浑浊的目光低垂,似乎在感受其中蕴含的磅礴魂力。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落在我身上,如同最精密的法器,瞬间将我里外扫描了一遍。当他感知到我体内那股混沌而狂暴、却又极其脆弱的全新真元时,眼底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不可察的……满意?
“不错。”他沙哑地吐出两个字,听不出是赞许还是陈述,“破茧之苦,非常人所能承受。”
我没有说话,只是微微躬身,表示听到了。在他面前,任何多余的情绪和言语都是危险的。
墨老将沉木芯随手放在案上,目光转向书案上摊开的一卷海图。海图材质特殊,上面用朱砂标注着密密麻麻的航线和据点,其中大部分区域都被涂成了令人心悸的暗红色,代表着极度危险。
他的手指点向其中一处靠近东海与北海交界、被标注为“迷雾鬼蜮”的险地。
“青霄门与蛟族的交易,虽被你搅乱,却未根除。”他声音平淡,却带着冰冷的杀意,“敖巳老蛟狡猾,另辟蹊径,交易地点改在了此处。”
我的心脏猛地一紧!东海事件的后续?!他们竟然还在交易?!
墨老的手指在海图上轻轻划动,指向“迷雾鬼蜮”边缘的一个小岛标记:“七日后,子时,‘血珊瑚岛’。此次押运的,不止是‘货物’,还有一批从极北‘冰渊’采掘的‘玄阴冰髓’,是柳擎苍那老鬼续命的关键。”
玄阴冰髓!柳擎苍!青霄门的元婴长老!
我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眼中厉芒爆闪!复仇的火焰在胸腔中疯狂燃烧!
“你的任务,”墨老抬起眼,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直刺我的神魂,“潜入血珊瑚岛,找到他们的交接点。不必硬拼,只需确认交易完成,并将此物……”
他枯瘦的手指一弹,一枚薄如蝉翼、通体透明、却隐隐有空间波动流转的玉片无声地滑到我面前。
“……置于交接之物三丈之内。然后,立刻撤离,不得有误。”
我接过那枚玉片。玉片触手冰凉,轻若无物,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路,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极其隐晦的毁灭气息。
这是……某种一次性的追踪信标?还是……爆炸物?!
墨老想做什么?仅仅是为了追踪?还是……要毁了那批“玄阴冰髓”,断掉柳擎苍的续命希望?!
巨大的风险!血珊瑚岛必然是龙潭虎穴,戒备森严!一旦暴露,十死无生!
但……这也是机会!重创青霄门,报复柳擎苍的机会!
“岛上必有金丹修士坐镇,阵法森严。”墨老仿佛看穿我的心思,淡淡道,“以你如今状态,硬闯是送死。但你新得的‘雷茧’之身,对阴邪鬼雾有天然克制。‘迷雾鬼蜮’的环境,是你的掩护。”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记住,你的任务是放置此物,并活着带回消息。不是复仇。若因你妄动而打草惊蛇……后果,你清楚。”
我死死攥紧那枚冰冷的玉片,指甲几乎要掐入掌心。巨大的诱惑和致命的警告在脑中激烈交锋。
最终,我缓缓抬起头,迎上墨老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声音嘶哑却坚定:
“明白。”
墨老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回海图,仿佛我已不存在。
灰衣人无声上前,示意我离开。
我握着那枚蕴藏着毁灭的玉片,转身走出书房。石门在身后闭合,将那片沉重的压力隔绝。
回到临时安排的狭窄石室,我盘膝坐下,看着手中那枚透明的玉片,心潮起伏。
暗棋。
我成了墨老投入青霄门与蛟族这盘大棋中的一枚暗棋。危险,却也可能搅动风云。
七日时间,我必须尽快稳固“雷茧”,熟悉新增的力量,并制定出潜入血珊瑚岛的详细计划。
“迷雾鬼蜮”……那是一片连金丹修士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绝地,常年被浓雾笼罩,充满幻象和鬼物。墨老说我的雷茧之身能克制阴邪,或许是一线生机。
我闭上眼,神识沉入体内,开始全力运转新生的《紫霄神雷诀》残篇,引导着那混沌的雷元真力,小心翼翼地温养、加固着布满裂痕的经脉和道基。
同时,脑海中飞速推演着潜入、侦查、放置信标、撤离的每一个步骤。
这一次,不再是莽撞的冲锋,而是冷静的狩猎。
以身为饵,以雷为刃。
潜入鬼蜮,布下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