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海风呜咽。
我靠坐在渔村石屋冰冷的墙根下,感受着指尖精血滴落后带来的微弱眩晕和经脉深处愈发清晰的刺痛。那枚黑色骨符吞噬了精血后,便彻底沉寂下去,再无半点反应,仿佛刚才那丝幽光只是错觉。
石屋内,孩子们挤在简陋的床铺上,早已在极度疲惫和惊吓中沉沉睡去,偶尔发出几声不安的梦呓。
等待。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墨老会收到讯息吗?他会如何回应?是伸出援手,还是……另有算计?青霄门的搜捕网到底撒得多大?这座偏僻的小渔村,又能隐藏多久?
无数疑问和焦虑在脑中盘旋,如同阴冷的毒蛇,啃噬着紧绷的神经。
我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强压下伤势和疲惫,我悄然起身,神识如最纤细的蛛丝,谨慎地蔓延出石屋,覆盖着这座沉睡的小村落。
夜巡的更夫敲着梆子,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几户还亮着灯的人家里,传来低低的交谈声,隐约能听到“海难”、“仙师”、“孩子”等零星字眼。村口的方向,一片死寂。
暂时……安全。
但这份安全,脆弱得如同泡沫。
我退回阴影,盘膝坐下,尝试运转《引气诀》,吸纳空气中稀薄得可怜的灵气,试图修复伤势。但经脉的裂痕如同干涸的河床,每一次灵气的流转都带来针扎般的剧痛,效率低下得令人绝望。
碧波散人的丹药只剩两颗,不敢轻易动用。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缓慢流逝。东方天际,渐渐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黑色骨符,毫无征兆地,骤然变得冰冷刺骨!
我猛地睁开双眼!
只见骨符表面,那些原本模糊的纹路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幽光,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一股冰冷、不带任何情绪的意念波动,自骨符中直接传入我的脑海:
“北行三十里,黑风岬,第三座鸦巢岩下。一人。辰时。”
讯息极其简短,冰冷得如同机械,没有任何多余的询问或指示,说完便戛然而止。骨符上的幽光迅速黯淡,恢复原状,仿佛从未被激活过。
来了!
我心脏猛地一缩,瞬间站起身!
墨老的回应!他果然收到了讯息!但方式如此诡秘,地点如此偏僻,时间如此紧迫!
北行三十里,黑风岬……那是一片以风高浪急、暗礁密布着称的险地,寻常渔船根本不敢靠近!“鸦巢岩”更是鲜为人知的凶险地标。辰时……只有一个时辰的准备时间!
他让我独自前去!
是接应?还是……陷阱?
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墨老的身份目的始终成谜,他知晓青霄门的秘密,拥有诡异的手段,其意图难以揣测。此次会面,福祸难料。
但……我没有选择。
孩子们必须尽快安置,我身上的伤势和隐患需要解决,青霄门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墨老是目前唯一可能提供帮助和信息的渠道。
赌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眼神恢复冰冷。
回到屋内,孩子们还在沉睡。我留下大部分干粮和清水,又用那柄锈刀在门内侧刻下几个简单的防护警示符文(虽效果微弱,但聊胜于无)。
“待在此处,锁好门,任何人来都不要开。等我回来。”我对那个年纪稍大的男孩低声嘱咐,将最后一点灵泉水递给他。
男孩紧张地点头,小手死死攥着水囊。
没有再多言,我转身悄然离开石屋,如同融入晨雾的幽灵,向着北方疾行而去。
伤势未愈,速度无法提升到极致。我避开可能的路径,专挑崎岖难行的海岸礁石和灌木丛潜行。神识高度集中,警惕着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
天色渐明,海平面上的曙光撕裂了沉重的云层,却驱不散心中的阴霾。
三十里路,在伤势拖累下,显得格外漫长。当我终于抵达那片被称为“黑风岬”的险地时,东方的太阳已经跃出海平面,金色的光芒洒在咆哮的浪涛和狰狞的礁石上,却莫名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黑风岬地形险恶,巨大的黑色礁石如同被巨斧劈开,犬牙交错,海浪疯狂拍打着岩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溅起漫天白沫。
我按照讯息指示,小心翼翼地沿着峭壁边缘移动,寻找着所谓的“鸦巢岩”。
终于,在一处极其隐蔽的、被海浪冲刷出的凹陷岩壁下,我看到了第三块形状奇特、仿佛巨大乌鸦巢穴的黑色巨岩。
巨岩下方,阴影深处,背对着我,站着一个穿着宽大黑色斗篷的身影。
他身形不高,甚至有些佝偻,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这片险恶的礁石融为一体,没有丝毫气息外泄,若非肉眼看见,根本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不是墨老。是那个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灰衣人!
我心脏猛地一紧,停下脚步,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神识警惕地扫向四周。
没有埋伏。只有他一人。
他缓缓转过身。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紧抿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抬起一只手,枯瘦的指尖夹着一枚薄薄的、非金非玉的黑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诡异的、仿佛漩涡般的印记。
“信物。”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主人吩咐,以此令,可至‘海市蜃楼’‘百晓阁’,寻孙掌柜。他可助你安置琐事,疗伤,并告知你下一步该如何做。”
他手腕一抖,那枚黑色令牌化作一道乌光,精准地飞到我面前,悬浮在半空。
我伸手接过。令牌触手冰凉,沉重,那个漩涡印记仿佛能吸走人的视线。
“孩子们……”我沉声开口。
“孙掌柜自会处置。”灰衣人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主人让你尽快恢复, ‘海市’并非久留之地,青霄门的眼线……很多。”
他顿了顿,兜帽下的阴影似乎“看”了我一眼:“你做得……不错。但麻烦,才刚刚开始。”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一飘,瞬间融入巨岩的阴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握着那枚冰冷的令牌,站在原地,海风卷着浪沫扑打在脸上,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加沉重。
墨老依旧没有现身。只是通过灰衣人传递了一枚令牌和一个地点。
“百晓阁”孙掌柜?下一步?
前路依旧被迷雾笼罩,但手中这块令牌,似乎是一把能暂时拨开迷雾的……钥匙。
我收起令牌,最后看了一眼灰衣人消失的方向,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这片险地。
必须尽快返回渔村,带上孩子们,前往那个鱼龙混杂、危机四伏的——“海市蜃楼”。
新的棋局,已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