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海风呜咽。
望渔港的喧嚣早已沉寂,只剩下海浪拍打礁石的单调声响和远处灯塔孤零零的光芒。
我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在狭窄曲折的巷道中潜行。方才的惊魂一刻,让我彻底明白,这看似平静的小港,实则暗流汹涌,绝非久留之地。
目标:码头那艘名为“海狼号”的货船。
我必须弄清楚它的目的地,并设法混上去。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到的、离开此地并获取资源的途径。
港口区域戒备森严了许多,几队手持火把的巡逻卫兵来回穿梭,显然是“赤焰帮”事件的后遗症。但他们的警戒重点似乎在岸上的仓库区和主干道,对泊位船只的看守相对松懈。
我绕开主路,从一片废弃的渔网堆和破船残骸后悄然下水,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全身。我屏住呼吸,运转《癸水真诀》残篇中粗浅的御水法门,身体如同游鱼,悄无声息地向着“海狼号”停泊的泊位潜去。
水下能见度极低,神识被压制在周身数尺。我小心翼翼地避开船锚和缆绳,摸到了“海狼号”巨大的船体下方。船体由坚硬的铁木打造,表面附着滑腻的海藻和藤壶。
我沿着船体缓缓上浮,在靠近水面的船舷阴影处,找到一个被缆绳半掩的、用于排水的狭窄格栅。格栅由精铁铸造,缝隙极小,但常年被海水腐蚀,边缘有些许松动。
我取出那柄简陋的骨匕,灌注全身气力,小心翼翼地撬动格栅边缘。骨匕与铁栅摩擦,发出细微刺耳的声响,在浪涛声中几不可闻。
嘎吱……
一声轻响,格栅的一角被撬开一个仅容手臂通过的缝隙。一股混合着霉味、汗臭和淡淡药香的浑浊空气从内涌出。
就是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将身体缩到极致,如同无骨的泥鳅,艰难地从缝隙中挤了进去。
噗通!
身体落入齐膝深的、冰冷腥臭的积水中。这里似乎是货船的底舱压载水舱,环境恶劣,黑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腐烂物的气味。
我稳住身形,屏息凝神,将感知提升到极限。
底舱结构复杂,通道纵横,如同迷宫。远处传来隐约的机器轰鸣声和船员模糊的交谈声。我必须找到船员舱或者货舱清单,才能确定目的地。
我如同壁虎,紧贴着冰冷湿滑的舱壁,在黑暗中缓缓移动。凭借远超常人的夜视能力和对气流的敏锐感知,我避开了几处简单的警戒符文和巡逻水手的身影。
终于,在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后,前方出现了一扇虚掩的木门,门缝中透出微弱的油灯光芒和低低的交谈声。
“……这批‘赤阳草’和‘冰心莲’可是紧俏货,送到‘金沙集’能翻三倍!”
“哼,翻三倍?别忘了给‘黑蛇会’上供三成!这趟能平安到达就不错了!”
“怕什么?有王教头坐镇,等闲毛贼敢来?”
“金沙集那边最近也不太平,听说‘百兽山’和‘药王谷’的人也在抢货……”
“管他呢!咱们送到地方,拿了钱就走人!”
金沙集!我心中一动!那是位于东海与中土交界处的一个大型散修坊市,鱼龙混杂,三不管地带!正是藏身和获取资源的理想之地!
而且,他们运送的是“赤阳草”和“冰心莲”!正是至阳和至阴的灵药,对我修复阴阳失衡的道基或许有大用!
目标确认!
接下来,就是如何混上船了。
我悄然后退,继续在底舱摸索。最终,在靠近厨房仓库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堆放杂物和废弃缆绳的隐蔽角落。这里气味混杂,少有人来,是个理想的藏身之处。
我蜷缩进杂物堆深处,用破旧的帆布将自己盖住,如同冬眠的动物,开始漫长的等待。
船上的日子枯燥而紧张。我依靠随身携带的一点干粮和偷偷收集的冷凝水度日,日夜颠倒,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偶尔有船员来取杂物,我都屏住呼吸,心跳几乎停止。
期间,我听到更多零碎的信息。“海狼号”并非宗门船只,而是一艘隶属某个小型商会的私船,船长姓赵,筑基中期修为,为人谨慎。船上除了押运的货物,还搭载了十几名付钱搭船的散修乘客。
这给了我新的希望。或许……我可以伪装成一名落魄的搭船散修?
但风险极大。需要伪造身份,还需要一笔不菲的船资。我身无分文。
只能赌一把了!
在船只即将启航的前一夜,我趁着夜色,再次悄然溜出底舱,潜入水中,回到了岸上。
我必须在开船前,弄到一笔灵铢和一套能遮掩身份的衣物。
目标:镇上唯一的那家低阶修士聚集的、兼营赌档和黑市交易的破旧酒馆——“醉鱼楼”。
那里是消息最灵通,也是最混乱黑暗的地方。
我换上一件偷来的、沾满鱼腥的破旧斗篷,压低帽檐,混在夜晚出没的散修人群中,走进了灯火昏黄、喧嚣嘈杂的“醉鱼楼”。
酒气、汗味、劣质烟草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形形色色的低阶修士聚集于此,有的在赌桌上声嘶力竭,有的在角落里低声交易,眼神中都带着贪婪和警惕。
我找了个最阴暗的角落坐下,要了一碗最便宜的浊酒,默默观察。
我的目标,是那些输红了眼、又急于翻本的赌徒。
机会很快出现。一名引气中期的瘦高修士,在赌桌上连输数把,脸色惨白,眼神涣散,正被几个面目不善的汉子围住逼债。
“刘老六,欠的十块灵铢,今天必须还!不然卸你一条胳膊!”
那瘦高修士吓得浑身发抖,哀求道:“再宽限两天!等我……等我捞到那批‘黑潮珠’一定还!”
“黑潮珠?”逼债的汉子冷笑,“就凭你?别做梦了!没钱就拿东西抵!”
瘦高修士慌乱地摸索全身,最后掏出一块色泽暗淡、却隐隐有灵力波动的龟甲碎片:“这……这是我祖传的‘避水甲’残片,能值点钱……”
那汉子一把夺过,掂量了一下,不屑道:“破烂玩意,顶多值三块灵铢!不够!”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
我站起身,走了过去,用沙哑的声音道:“这块龟甲,五块灵铢,我要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
那逼债汉子眯起眼打量我:“五块?你确定?”
瘦高修士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卖!卖给你!”
我面无表情,从怀中掏出仅有的五块粗糙灵铢(这几日搬鱼攒下的),递了过去。那汉子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接过灵铢,将龟甲碎片丢给我,骂骂咧咧地走了。
瘦高修士千恩万谢,狼狈逃离。
我握着那块冰凉的龟甲碎片,感受着其中微弱的避水灵力,心中稍定。这东西虽残破,但或许有点用处。更重要的是,我引起了注意。
果然,我刚回到座位,一个身材矮胖、满脸堆笑的修士就凑了过来。
“道友面生啊?刚来望渔港?”他压低声音,“看道友身手不凡,有没有兴趣接点‘快活’?”
我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什么活?”
“简单!”矮胖修士搓着手,“帮会里有点‘私货’,要连夜运上‘海狼号’。报酬……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灵铢?足够买一张最低等的船票了!
但我清楚,这种“私货”,多半见不得光,风险极高。
“什么货?运给谁?”我沉声问。
“嘿嘿,道友就别打听了。干不干?不干我找别人了!”矮胖修士作势欲走。
我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时间,地点。”
“爽快!子时,码头三号仓库后门!”矮胖修士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迅速说完,消失在人群中。
我握紧龟甲碎片,眼中寒光闪烁。
这是一场赌博。但,我必须赌。
子时,码头三号仓库后门,阴影中。
矮胖修士准时出现,身后跟着两名气息阴冷的汉子,抬着一个密封的、散发着淡淡腥气的木箱。
“货在这,送上‘海狼号’底舱,交给一个穿灰衣的管事。这是报酬。”矮胖修士递过一个钱袋和一块黑色的木牌,“这是凭证。”
我接过钱袋,掂了掂,二十灵铢无误。木牌上刻着一个蛇形图案。
没有多余废话,我扛起木箱。箱子不重,但那股腥气令人不安。
我沿着阴影,快速向“海狼号”摸去。这一次,我没有走水路,而是凭借木牌,混过了码头简单的盘查,从舷梯直接上了船。
底舱入口,一名穿着灰色短褂、眼神锐利的管事早已等候。他验过木牌,示意我将箱子放入一个指定的空货舱隔间。
任务完成。
我转身欲走。
“等等。”灰衣管事突然开口,声音沙哑,“你身手不错,船上还缺个搬运的杂役,包吃住,一趟五个灵铢,干不干?”
我脚步一顿,心中狂跳!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我压下激动,沙哑道:“……干。”
“好。明天开船,早点来。”管事挥挥手,不再看我。
我快步离开“海狼号”,回到阴暗的巷道,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赌赢了!
不仅拿到了船资,还获得了一个合法的船上身份!虽然是最底层的杂役,但足以让我平安抵达金沙集!
黎明时分,我用那二十灵铢,在镇上的旧衣铺买了一套半新的粗布衣衫,又弄到一张粗糙的兽皮面具。
清晨,朝阳初升,“海狼号”拉响汽笛,缓缓驶离望渔港。
我站在底舱杂役拥挤的角落里,看着逐渐远去的港口,心中没有离别的惆怅,只有冰冷的决绝。
潜行已毕,新的征程,始于这艘驶向未知的货船。
金沙集,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