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片冰冷，硌在心口，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
墨老浑浊却锐利的目光，仿佛还在黑暗中注视着我，穿透鼠洞的岩壁，看穿我所有的虚弱和秘密。他收下了我的“药”，放过了我的命，给了我一条路。但这路，绝非坦途。
“老鼠道”……这名字本身就透着不祥。
我蜷缩在鼠洞最深的阴影里，借着从缝隙透入的、黑市混乱的微光，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骨片上那些纤细到几乎难以辨认的刻痕。
纵横交错，迂回曲折，深入地下，遍布陷阱。许多路径旁还标注着细小的、令人心悸的符号——代表毒气淤积的骷髅头、代表岩层极不稳定的锯齿线、甚至还有代表某种危险生物巢穴的爪印……
这根本不是什么逃生通道，这是一张通往地狱的请柬。
墨老说的没错，能走多远，看我的命。
但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刑罚堂的人像跗骨之蛆，绝不会放弃。黑市也绝非久留之地，墨老的心思深不可测，下一次，他未必还会出手。
必须走。
我压下心中的寒意，开始疯狂记忆骨片上的路线。每一个岔口，每一个标记，每一个可能的危险区域，都死死烙印在脑海里。同时，我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玉髓芝的药力还在缓慢修复伤势，但远水救不了近火。我将身上最后一点固元粉和温络散吞下，勉强将伤势压制到不至于立刻崩溃的程度。
然后，是物资。
食物和水。我从鼠洞角落刮下一些相对干净的冷凝水珠，润湿干裂的喉咙。又用最后半块劣质灵铢碎片，在黑市边缘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摊位上，换来了几块硬得能硌碎牙、却最能充饥的粗粝干粮饼。
武器。那柄饮过血的锈刀贴身藏好。燧石片磨得更加锋利。甚至偷偷收集了一些废弃矿道里常见的、毒性剧烈的磷粉，用油纸包好，作为最后的手段。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岩壁上，强迫自己休息，积攒最后一丝气力。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黑市的喧嚣渐渐低沉，仿佛这头黑暗巨兽也陷入了短暂的沉睡。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压抑的咳嗽声或低语，提醒着这里无处不在的危险。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充满霉味的空气，如同即将潜入深水的溺者，悄无声息地滑出了鼠洞。
没有告别，没有回头。
按照骨片的指引，我避开黑市相对热闹的区域，贴着岩壁最阴暗的边缘，像一道真正的影子，向着西侧一片坍塌最严重、几乎无人踏足的废弃矿坑摸去。
那里，有一个被巨大落石半掩的洞口，入口处堆积着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矿渣和鼠粪，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骨片标记的“鼠道”入口之一。
我屏住呼吸，拨开粘连着恶心粘液的蛛网，侧身挤进了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倾斜的狭窄缝隙。
真正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身后黑市那点微弱的喧嚣和磷光彻底消失。只有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冰冷。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和某种生物巢穴特有的腥臊气味。
我摸索着岩壁，指尖触感湿滑粘腻。脚下深一脚浅一脚，全是松软的、不知是何物的堆积物，每一步都陷到脚踝，发出令人心悸的窸窣声。
我只能依靠记忆和指尖的触感，在绝对的黑暗中艰难跋涉。
骨片上的地图在脑中清晰浮现。
向左……三十步后有一个向下倾斜的陡坡……坡底有积水，毒气标记……绕行右侧裂缝……
我像一个盲眼的囚徒，在迷宫般的肠道里挣扎前行。汗水混合着污垢浸透衣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伤口在潮湿和跋涉中再次隐隐作痛。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传来细微的流水声。
按照骨片标记，这是一条地下暗河的支流，水流不急，但冰冷刺骨，且含有某种矿物毒素，不能长时间浸泡。
我摸索到水边，试探着将脚伸入。
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腿骨蔓延上来，几乎冻僵血液！水并不深，只到膝盖，但水底是光滑不稳的卵石，极难行走。
没有选择。
我咬紧牙关，踏入水中，逆着水流的方向，一步一步向前挪动。冰冷很快夺走了腿脚的知觉，只能依靠意志力机械地迈步。
突然，脚下一滑！
我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
哗啦！
水花四溅！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口鼻，呛得我眼前发黑！我拼命挣扎着想要站起，但水底光滑，无处着力！
就在我几乎要被水流带走的瞬间，一只手猛地从旁边伸出，死死抓住了我的胳膊！
那手冰冷、枯瘦，却异常有力，像铁钳一样将我硬生生从水里拖了起来！
我惊骇欲绝，猛地抬头！
黑暗中，看不到对方的脸，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极其矮小佝偻的轮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
是谁？！
墨老安排的人？还是……这鼠道里原本就存在的“东西”？！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指了一个方向，然后迅速松开手，如同鬼魅般退入旁边的岩缝阴影，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僵在原地，浑身湿透，冷得瑟瑟发抖，心脏狂跳不止。
那是什么意思？指路？警告？
我强压下恐惧，看向他指的方向。那里似乎有一条更狭窄的、几乎被水流完全淹没的侧道。
骨片上没有标记这条侧道！
跟，还是不跟？
犹豫只持续了一瞬。
我选择相信那诡异的指引。墨老的路太过凶险，任何一丝变数，都可能带来生机……或者更快的死亡。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踏入冰冷刺骨的水中，向着那条未知的侧道挪去。
侧道极其难行，水位更高，几乎漫到胸口。岩壁狭窄，需要侧身才能通过。
但前行了一段后，水流竟然开始变缓，水位也逐渐下降。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风声，意味着有出口！
有希望！
我精神一振，加快脚步。
然而，就在即将走出水道的瞬间，我的脚踝突然被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死死缠住！
那触感……像是某种水草，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活物的蠕动感！
它猛地向下拉扯，力量大得惊人！
我猝不及防，整个人再次被拖倒，狠狠呛进一口冰冷的河水！
绝望瞬间攫住心脏！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