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来。”
声音尖细,像毒蛇游过枯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阴冷。
我正低头搬运着一筐刚清理出来的废矿渣,闻声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随即迅速垂下头,让乱发遮住眼底的情绪,挪步过去。
废丹房管事,陈驼子。人如其名,总是佝偻着背,一双三角眼却精光四射,在每一个瑟缩的矿奴身上扫视,像在挑选实验的畜生。他掌管着这处比矿道更令人作呕的地方——所有炼丹失败的药渣、毒性猛烈无法处理的废丹,都会被倾倒于此。
这里的气味复杂得令人头晕目眩,各种灵植腐败、丹毒挥发、以及某种更深沉的、物质被毁坏后的怪异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粘稠的、几乎能毒死苍蝇的空气。
“陈管事。”我哑声应道,姿态放得极低。
陈驼子没看我,枯瘦的手指在身旁一个敞开的麻袋里拨弄着,里面是颜色诡异、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块状丹渣。
“新来的一批‘废料’,”他嘿嘿笑了两声,声音干涩难听,“药性烈,正好试试效果。你,尝尝。”
他随意捏起一小块颜色漆黑、表面却凝结着诡异白霜的丹渣,递到我面前。那东西一暴露在空气里,周围的异味似乎都浓重了几分,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蚀骨丹渣。
我认得这东西。据说完整的蚀骨丹,能让人在极寒剧痛中看着自己的骨头一点点脆化碎裂。即便是丹渣,其毒性也绝非寻常。
周围几个同样被叫来试药的矿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有人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这是送死。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下去。
不能吃。
吃了,古玉能净化吗?这一次的毒性远超幽磷苔!若是古玉抵挡不住,或者净化需要时间……我立刻就会肠穿肚烂,死得惨不忍睹。
但不吃?陈驼子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然后照样把你扔去喂那些靠吞食丹毒变异的地鼠。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我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接那丹渣,而是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眼睛骤然瞪大,喉咙里发出极其痛苦的“嗬嗬”声,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剧烈地抽搐了两下,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砰!”
身体重重砸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溅起少许灰尘。我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全身肌肉紧绷到极致,模拟出意识彻底涣散、身体偶尔无意识弹动的濒死状态。
一片死寂。
我能感觉到陈驼子那冰冷怀疑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漫长得像一个时辰。
终于,我听到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没用的废物!这点药气都受不住!”他嫌弃地骂了一句,似乎踢了踢旁边的什么,“拖走拖走!扔到那边角落去,别碍老子的事!真晦气!”
两个杂役弟子低声应了,走上前来,粗鲁地抓住我的脚踝。
又是拖行。
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摩擦感从后背传来,岩石刮擦着皮肉。我死死咬着牙关,维持着身体的完全松弛和意识的绝对清醒,任由他们像拖一条死狗一样,把我拖到废丹房最深处一个堆满废弃容器的角落,毫不留情地扔下。
杂役的脚步声远去。
又过了许久,直到陈驼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也消失在丹房另一端,确认再无人关注这个堆满“垃圾”的角落,我才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睁开了眼睛。
浑身都在叫嚣着疼痛,后背火辣辣一片,肯定擦伤了。
但我顾不上了。
我的目光,如同最饥饿的野狼,猛地射向刚才被丢弃时,眼角余光瞥见的东西——就在我身侧不远,一小堆刚刚被清扫出来、还没来得及处理的新废丹渣。其中,就有几块颜色漆黑、凝结白霜的蚀骨丹渣!
心脏狂跳起来。
机会!
陈驼子,多谢你的“晦气”。
我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远处的动静,确认安全后,才像蜥蜴一样,悄无声息地爬过去。
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我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颜色格外诡异、气味特别浓烈的渣块,精准地捡起三四块蚀骨丹渣。
它们触手冰凉刺骨,那寒意几乎要顺着指尖钻入骨髓。
没有时间犹豫。
我迅速将它们揣入怀中最贴身的位置,和那枚古玉紧紧贴在一起。
然后,我再次屏息凝神,将全部意识集中,感受着胸口的动静。
来了!
那熟悉的微热,再次从古玉中散发出来!
比之前净化幽磷苔时更热,更持续!仿佛这丹渣中蕴含的猛烈毒性,也激发了它更强的力量!
我清晰地感觉到,怀中那几块冰寒刺骨的丹渣,正在被那股温和却霸道的力量包裹、分解、提炼……
惊人的寒意透过衣物散发出来,甚至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但很快,那寒意中某种暴戾的、充满破坏性的能量被迅速抽离、净化,取而代之的,是一小撮逐渐变得温和、精纯的药粉!
过程比净化苔藓慢上许多,但稳定而持续。
当胸口的微热终于缓缓消退时,我迫不及待地、小心翼翼地伸手入怀。
指尖触到的,不再是冰寒刺骨的硬块,而是一种细腻、冰凉、却不再具有攻击性的粉末。
我捻起一点,放在鼻尖轻嗅。
刺骨的寒意和毒性特有的怪异气味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纯净的、沁人心脾的凉意,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药香。
成功了!
古玉连如此猛烈的丹毒都能净化!
狂喜如同潮水席卷了我,但下一秒,更冰冷的念头攫住了我。
蚀骨丹……能蚀化骨骼。
那么净化后的它呢?
它的药效变成了什么?固本?培元?还是……其他?
一个危险而诱人的想法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如果我……吞下它呢?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
但看着指尖那细腻纯净的药粉,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温和力量,一种无法抗拒的诱惑驱使着我。
富贵险中求。
在这地狱里,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我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的厉色,将指尖那点药粉,送入了口中。
药粉入口即化,变成一股极其精纯的、冰线般的寒流,瞬间涌入喉咙!
但这一次,没有剧痛,没有腐蚀。
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深入骨髓的清凉感!仿佛干涸龟裂的大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些因常年劳作和营养不良而隐痛的旧伤暗疾,正在被这股温和而强大的药力缓缓修复、滋养!
我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看着怀中剩下的、已经变得纯净的药粉,又看向废丹房那堆积如山的、各式各样的“废料”。
我的目光,彻底变了。
这里不再是令人作呕的毒窟。
这是一座……无尽的宝山!
独属于我一个人的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