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刚过。
德忠果然准时出现在了阿依娜所居的琉璃阁外，笑容可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公主殿下，陛下有请，该去御书房了。」
阿依娜内心哀嚎一声，脸上却只能挤出一点受宠若惊又不知所措的憨笑：「哦…好…就去。」
【来了来了！催命符来了！生产队的驴也不能这么使唤吧？还是免费的！狗皇帝周扒皮！】
她磨磨蹭蹭地跟着德忠往御书房走，一路上脑子里已经把萧衍吐槽了八百遍。
到了御书房外，通传后，她深吸一口气，再次挂上那副标准的“懵懂”表情，低头走了进去。
萧衍已经端坐在书案后，面前依旧堆着小山高的奏折。他今日穿了一身玄色常服，金线绣着暗龙纹，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凛冽威仪，多了几分清贵俊朗，只是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冷凝依旧存在。
「参见陛下。」阿依娜规规矩矩地行礼。
「嗯。」萧衍头也没抬，只淡淡应了一声，笔尖在奏折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那边有榻，自己坐。无事便安静待着。」
【无事安静待着？那你叫我来干嘛？纯纯当个吉祥物？还是看你批奏折能长得更帅？理解不了这些封建统治阶级的脑回路！】
萧衍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又迅速压下。嗯，听着她心里骂人，似乎…能提神醒脑。
阿依娜依言走到窗边的软榻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御书房内一时只剩下奏折翻页和朱笔批阅的声音，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阿依娜一开始还绷着神经，但干坐着实在无聊，没过多久就开始神游天外，一会儿想想楼兰的烤羊肉，一会儿琢磨系统昨天爆的兵部侍郎家的瓜后续。
【唉，也不知道兵部侍郎发现他最喜欢的那顶假发被小妾拿去垫猫窝了没有？那猫好像还嫌弃，给挠烂了…噗…】
萧衍：“……”他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漕运改革方案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阿依娜坐得屁股都快麻了，忍不住悄悄换了个姿势。
【好无聊啊…系统，快，刷点新瓜看看！随便谁的都行！再这么坐下去我都要发芽了！】
或许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或许是系统觉得这个“吃瓜点位”确实优质，熟悉的提示音果然响了起来！
【叮咚！吃瓜系统随机爆料加载中——目标锁定：户部右侍郎，钱益谦！】
【关键词：军饷贪墨、假账、江南织造、海外私贩、皇叔门人！】
阿依娜一个激灵，瞬间坐直了些，耳朵几乎要竖起来。
【军饷？！这不是要命的事情吗！谁胆子这么肥？！】
萧衍的笔尖猛地顿住，一滴朱红墨点滴落在奏折上，缓缓晕开。他眸色骤沉，缓缓抬起头，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软榻上那个突然变得“专注”起来的身影。
【钱益谦…名字听起来挺谦逊，干的事可真够贪的！居然在运往北境边防军的军饷里动手脚？以次充好，用快要发霉的陈粮替换新粮，中间差价被他吞了？！还做假账做得天衣无缝？厉害啊！哦豁！还不止！他还在江南织造局有干股？利用职务之便，将上贡的顶级丝绸偷偷截留一部分，通过私人海船贩运到海外，牟取暴利？这路子够野的！等等…系统说他是皇叔萧远的门人？是皇叔安插在户部的重要钱袋子？！贪来的钱很大一部分都孝敬给皇叔了？！用于…用于蓄养死士和私兵？！】
阿依娜的心声如同连珠炮一样砸进萧衍的脑海，信息量巨大且骇人听闻！
军饷！边防！江南织造！海外私贩！还有皇叔！
每一条都触目惊心！尤其是军饷贪墨，直接关系到边境将士的生死和国家的安定！而钱益谦，这个平日看起来谨小慎微、甚至有些懦弱的户部侍郎，竟是皇叔麾下如此重要的一只硕鼠！？
萧衍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比昨日更盛！但他强行克制住了，只是捏着笔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不能打草惊蛇。钱益谦只是冰山一角，他要顺着这根藤，摸出后面那只更大的瓜！
他需要证据。确凿的证据。
阿依娜也在心里嘀咕：【这么劲爆！可惜没证据啊！系统只爆料，不包售后啊！这怎么跟萧衍说？难道我又要“好奇”地问陛下是不是北境的将士都爱吃发霉的米？那我怕不是真要被打入冷宫了！】
萧衍眸光微闪。证据…
他放下朱笔，状似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目光随意地落在阿依娜身上，仿佛只是为了打破沉默般开口：「公主昨日似乎对朕的茶饮颇有见解？」
阿依娜一愣，赶紧摇头：「不…不懂…瞎说的…」
【又来了又来了！秋后算账了吗？！】
萧衍却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很快转而说道：「朕近日翻阅北境军报，颇感欣慰。将士们虽戍边艰苦，但粮草充足，士气高昂，实乃国之大幸。」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目光淡淡地看着阿依娜。
阿依娜心里咯噔一下。
【粮草充足？充足个鬼哦！都快被蛀虫啃光了！还士气高昂？吃着发霉的米还能高昂？那是被气得高昂吧！狗皇帝是不是被下面的人骗傻了？】
她脸上却只能露出一个符合社会期待的微笑：「陛下…英明。」
萧衍看着她那言不由衷的样子，和脑海里那愤愤不平的吐槽，心下竟觉得有些好笑。他继续慢悠悠地说道：「是啊，尤其是户部钱侍郎，办理军饷粮草历来稳妥，从未出过差错，是难得的干吏。」
「哐当！」
阿依娜手一抖，不小心碰倒了小几上的一个空茶盏。她慌忙扶起来，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臣妾…该死…」
【稳妥？！从未出错？！他贪得最稳妥！错得最离谱！干吏？是干贪污的吏吧！啊啊啊！好想戳穿他！可是没证据！系统啊系统，给点提示吧！账本藏在哪儿了？】
萧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面上却故作不悦：「毛手毛脚。看来让公主静坐也是难事。」
就在这时，阿依娜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来了来了！系统提示：钱益谦书房暗格！暗格机关在他书案下方第三块地砖之下！账本和与江南织造、海外商人来往的密信都在里面！还有…还有一个记录着孝敬皇叔份额的小册子！我的天！这瓜保熟啊！】
萧衍的心脏重重一跳！找到了！
他强压下立刻派人去抄家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索然无味：「罢了，看来公主与朕这御书房气场不合。德忠！」
德忠立刻躬身进来。
「送公主回去。今日便到此为止。」萧衍挥挥手，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
阿依娜如蒙大赦，赶紧行礼溜之大吉，心里还在疯狂输出。
【谢天谢地！终于解放了！再待下去我都要憋疯了！不过…他刚才为什么突然夸那个贪官？奇奇怪怪的…算了算了，不想了，回去补觉！】
看着阿依娜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背影，萧衍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杀伐之色。
他迅速起身，走到御书房内侧一面巨大的舆图前，目光锐利如鹰。
「影一。」他低声唤道。
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陛下。」
「户部右侍郎钱益谦，书房书案下第三块地砖，有暗格。」萧衍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里面有他贪墨军饷、勾结江南织造、私通海商的证据，以及…与皇叔往来的账目。给朕悄无声息地取来，不得惊动任何人。」
「是！」影一没有任何迟疑，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
萧衍独自站在舆图前，目光落在北境的防线和江南繁华之地，最终又回到京城中那座显赫的亲王府位置。
钱益谦…皇叔…好，真是好得很！
若非有阿依娜这误打误撞的“利器”，他不知还要被蒙蔽多久！这些蛀虫，竟然将手伸向了国之根基！
他负手而立，周身气息冰寒，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这一次，他不仅要剁掉这只手，还要顺着这只手，将藏在后面的那条毒蛇，彻底揪出来！
而此刻，刚刚溜回琉璃阁，扑到柔软大床上的阿依娜，打了个滚，满足地叹了口气。
【还是自己的窝舒服啊！御书房什么的，再也不去了！等等…他明天不会还让德忠来吧？！不要啊！】
她并不知道，自己刚刚那场看似无聊的“罚坐”，已然在朝堂之下，掀起了一场即将席卷而来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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