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骤然凝聚的紧张气氛。
阿依娜带来的两个“瓜”,如同两把无形的钥匙,瞬间打开了通往更深黑暗的大门。
萧衍脸上的些许温和顷刻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帝王的冷厉与肃杀。他目光锐利地看向阿依娜:「消息确切?」
「臣妾……‘听’到的消息,至今尚未出过差错。」阿依娜迎着他的目光,语气肯定。她无法解释来源,只能强调结果的可靠性。
「城西闲王府……贤亲王萧远……」萧衍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每一声都仿佛敲在人心尖上。
这位皇叔,先帝的幼弟,自先帝去后便一直表现得淡泊名利,只爱寄情山水,赏玩书画,是朝野上下公认的“闲王”。也正因如此,先帝和他这个侄子才对他颇为宽容优待。却没想到,这看似与世无争的表象之下,竟藏着如此深的野心!
赵擎刚倒,他就迫不及待地联系冷宫废妃,还想沾染战马这等敏感物资?他想做什么?
「冷宫那边,朕会立刻派人去查。」萧衍沉声道,随即唤来影卫,低声吩咐了几句,影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至于皇叔……」萧衍眸色深沉如夜,「他倒是藏得深。」赵擎倒台,最大的受益者除了他这个皇帝,恐怕就是这位趁机揽权、安插人手的皇叔了。如今看来,赵擎的倒台,说不定正中其下怀,甚至……可能早有推波助澜?
「北狄战马……」萧衍沉吟片刻,看向阿依娜,「你还‘听’到什么细节?比如,那商人样貌?他们交谈的地点?数量?」
阿依娜努力回忆着系统提供的有限信息,摇了摇头:「声音很模糊,只知道是北狄商人,提到了战马,具体细节……听不清。」她适时表现出能力的“局限性”,以免引起过度怀疑。
萧衍并未过多失望,能知道这些已经至关重要。他冷哼一声:「北狄近年天灾不断,牛羊冻死无数,内部争斗也凶。拿战马换粮食金银,倒像是他们的作风。只是这买卖,竟然做到朕的皇叔头上了,真是好得很!」
他立刻对候在一旁的王德福道:「传朕旨意,令边境各关隘严查北狄商队,尤其是运输大宗货物的,给朕仔细盘查,若有夹带违禁之物,尤其是马匹相关,一律扣下!再让兵部核验各军镇战马册,看看近期有无异常损耗或‘淘汰’!」
「奴才遵旨!」王德福连忙下去传令。
安排完这些,萧衍才重新将目光投向阿依娜,眼神复杂:「你又立了一功。」若非她及时报信,等皇叔真的大批购入北狄战马,武装起一支私兵,后果不堪设想。
阿依娜微微福身:「臣妾只是侥幸听闻,能帮到陛下便好。」她顿了顿,略带迟疑道,「只是……贤亲王毕竟是陛下皇叔,若无确凿证据,恐怕……」
「朕知道。」萧衍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朕这位皇叔,最是谨慎小心,尾巴藏得极好。没有万全把握,他是绝不会轻易露出破绽的。这次,恐怕也难抓到实质的把柄。」
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层叠的宫殿檐角:「但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思,朕便不会毫无防备。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一天。」
就在这时,先前派去冷宫的影卫回来了,脸色凝重:「陛下,属下赶到冷宫时,发现看守林氏的侍卫被人打晕,林氏她……已然气绝身亡。」
「什么?!」萧衍猛地转身。
阿依娜也吃了一惊。死了?
「如何死的?」萧衍声音冰冷。
「初步查验,是……悬梁自尽。」影卫回道,「现场布置得看似毫无破绽,但属下发现其脖颈处勒痕有细微异样,且打晕侍卫的手法干净利落,非寻常人所为。只是……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对方做得极其干净,明显是灭口。
「自尽?」萧衍冷笑,「她若有自尽的胆量,当初就不会做出那等事!好一个杀人灭口!」
这无疑是贤亲王的手笔!林氏刚试图联系他,转眼就“被自尽”了,这速度,这狠辣,分明是怕林氏受不住刑,吐出更多关于他的秘密!
阿依娜感到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这位贤亲王,手段比赵擎更加隐蔽和毒辣。赵擎是嚣张的猛虎,而萧远,则是潜伏在暗处的毒蛇。
「陛下,」阿依娜轻声开口,带着一丝忧虑,「贤亲王似乎……比赵擎更难对付。」
萧衍看了她一眼,眼中寒意未消,却多了一丝别样的情绪:「是啊。所以,往后更要倚重你的……‘耳朵’了。」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阿依娜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
「放心,」萧衍语气放缓了些,「朕会加派人手保护漪兰殿。你自己也要万事小心,尤其是饮食起居。」皇叔既然已经知道阿依娜的“邪门”(至少是运气好或者有点小聪明),难保不会将她视为威胁,进而下手。
「臣妾明白。」阿依娜点头。看来这皇宫,远未到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
接下来的几日,表面风平浪静。赵擎一案的处理有条不紊地进行,其党羽被陆续清算,朝堂经历了一番洗牌,空出的职位被萧衍迅速安插上自己的人或中立官员。关于楼兰,大晟的使者已然抵达,开始暗中活动,边境大军压境的威慑力十足,楼兰国内关于乌维弑兄篡位的流言渐渐传开,局势开始变得微妙。
而贤亲王萧远,依旧每日赏花遛鸟,偶尔入宫给太后请安,与皇帝谈论书画,言行举止毫无异常,仿佛冷宫那条人命以及北狄战马之事与他毫无干系。
但萧衍和阿依娜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这日,萧远受邀入宫品鉴一幅新得的古画。结束后,他恰好“偶遇”了正在御花园散步的阿依娜。
「老臣参见公主殿下。」萧远笑容温和,态度谦恭有礼,一副儒雅王爷的模样。
「王爷不必多礼。」阿依娜微微颔首,心中却瞬间警铃大作。系统提示音虽未响起,但她能感觉到对方那看似慈祥的目光下,隐藏着极深的审视和探究。
「殿下入宫有些时日了,可还习惯?」萧远语气关切,「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陛下政务繁忙,若有照料不周之处,本王或可代为转达太后娘娘。」
「谢王爷关怀,一切都好。」阿依娜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在疯狂吐槽:「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系统快扫描他!看看他今天憋什么坏水呢!」
远处的养心殿内,正在批阅奏折的萧衍笔尖一顿,听到了这段心声,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随即又凝神细听。
萧远呵呵一笑,仿佛不经意般说道:「那就好,那就好。听闻殿下聪慧伶俐,甚得陛下欢心,真是可喜可贺。如今赵擎那等包藏祸心之辈已然伏诛,殿下日后在宫中便可安心了。说起来,赵贼倒台,殿下亦是功不可没啊。」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夸奖,实则暗藏机锋,既点明了阿依娜在此事中的特殊作用,又带着试探之意。
阿依娜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些许茫然和后怕:「王爷过誉了。阿依娜只是运气好些,恰巧……恰巧知道一点事情罢了。若非陛下明察秋毫,阿依娜怕是早已含冤莫白。如今想来,仍是心有余悸。」她巧妙地将功劳推给皇帝,并继续扮演受惊后怕的角色。
萧远目光微微闪烁,笑道:「殿下过谦了。运气亦是实力的一种。哦,对了,本王近日得了一尊西域来的和田玉观音,听闻殿下乃楼兰公主,想来对此物会倍感亲切。不知殿下可否赏脸,移步闲王府观赏一番?」
来了!阿依娜心中警兆顿生。邀请出宫?这绝对是一场鸿门宴!
她正想找借口推辞,脑海中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警告!检测到强烈恶意!贤亲王萧远府中设有精密机关暗道,且其豢养之死士精通西域奇毒‘如梦散’,中毒者初期如染风寒,三日后便会于睡梦中无声无息死去,极难察觉!建议宿主强烈拒绝该邀请!】
阿依娜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机关暗道!西域奇毒!这皇叔果然没安好心!
她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惶恐和为难:「王爷厚爱,本不该推辞。只是……只是近日受了惊吓,身子一直有些不适,御医嘱咐需静养,不宜出行。且陛下也曾吩咐,让臣妾无事少出漪兰殿……恐怕要辜负王爷美意了。」她搬出了皇帝做挡箭牌,语气柔弱,让人不忍强迫。
萧远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失望和冷意,但面上依旧笑容和煦:「原来如此,倒是本王唐突了。殿下凤体要紧,定要好生休养。待殿下康复,若再有新奇玩意,本王再请殿下赏鉴。」他表现得极为通情达理。
又寒暄了几句,萧远便借口不打扰她休息,告辞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阿依娜长长舒了口气,只觉得后背冰凉。与这位皇叔打交道,简直比面对十个赵擎还要心累。
而另一边,萧远走出御花园,脸上的温和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鸷。
「果然有古怪……」他低声自语,声音冷得如同寒冰,「看似柔弱,实则机警得很。赵擎栽得不冤……此女,断不可留。」
他原本还想亲自试探一番,若有可能便控制在手中,毕竟她那“未卜先知”的能力若是能为己所用,必将如虎添翼。但现在看来,此女性情难测,且似乎对他抱有极深的警惕,既不能为己所用,便必须尽快铲除,以免坏他大事!
只是,在皇宫之内,皇帝明显加强了保护,动手难度极大。必须想个万全之策,让她“合理”地消失。
一场新的、更加危险的风暴,正在暗中酝酿。而这一次,对手是隐藏得更深、也更狡猾的皇叔萧远。
阿依娜回到漪兰殿,仍有些心有余悸。她立刻将自己与萧远的对话以及系统的警告,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萧衍(当然,略去了系统来源,只说是强烈的预感警示)。
萧衍听完,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果然忍不住动手试探了。」萧衍冷声道,「邀请过府?真是好算计!看来,朕的这位皇叔,是彻底容不下你了。」
他看向阿依娜,目光凝重:「从今日起,没有朕的陪同,绝不可踏出宫门半步。漪兰殿的一切用度,朕会让王德福亲自安排可靠之人负责。入口之物,务必银针验毒,并让内侍先行试尝。」
阿依娜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性,郑重地点了点头。
「陛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我们……该如何应对?」
萧衍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拂过她鬓角的一丝乱发,动作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轻柔。
「等。」他沉声道,「等他先动。他越是急于除掉你,就越容易露出破绽。」
「阿依娜,」他看着她清澈却隐含忧虑的眼睛,「这一次,我们需要更多的‘运气’。而你,就是朕最大的运气。」
他的话语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信任和……依赖。
阿依娜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快速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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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