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开追兵后,路烨一行人在古猿向导的带领下,又跋涉了将近一日。越是往北,林海的景象便愈发古老、苍茫。参天古木的树皮呈现出青铜般的质感,枝叶间流淌的光带也变成了更为沉静的青金色。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活跃的生机,而是一种厚重、悠远,仿佛沉淀了万载时光的自然气息。脚下的苔藓变得稀薄,露出了下方盘根错节、如同虬龙脊背般凸起的巨大树根,它们相互交织,有的甚至形成了天然的拱门和隧道。
终于,在穿越了一片由无数垂落气生根构成的、如同巨大帘幕般的区域后,眼前豁然开朗。
那并非是一片空旷之地,而是一座嵌入了一座巍峨山脉基部的、巨大无比的洞穴。洞穴的入口并非岩石,而是由无数粗壮得难以想象、色泽深褐近乎漆黑的古老根须缠绕、盘结而成,形成了一个高度超过百米的天然拱门。根须表面布满了深深的沟壑与岁月的痕迹,一些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蕨类植物和地衣星星点点地生长其上,提供了些许照明。一股带着泥土芬芳与陈年木质的、凉丝丝的空气从洞内缓缓涌出。
这里,便是远古根茎岩洞。仅仅是站在入口处,便能感受到一种源自生命本初的、令人心生敬畏的古老威压。
“就是这里了。”年老的古猿向导停下脚步,它的眼神中充满了虔诚,“我只能送诸位到此,洞内是守护者大人的领域,非请勿入。”它指了指洞口旁边一块相对平整的、生满了青苔的巨石,“将母树赐予的叶子放在那‘根语石’上,守护者大人自会知晓。”
路烨点了点头,郑重地向老猿向导道谢。待老猿的身影消失在垂根帘幕之后,他才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从怀中取出了那片翠绿欲滴、流淌着金色叶脉的世界树之叶。
叶子触碰到冰凉湿润的根语石表面,顿时发出了轻微的嗡鸣。那翠绿的光芒变得愈发温润,金色的叶脉如同活过来一般,缓缓流淌起来,散发出更加清晰、稳固的空间坐标波动。光芒如同水银泻地,顺着根语石表面的纹路蔓延开来,继而与洞口那巨大的根须门户产生了某种玄妙的共鸣。
“嗡……”
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鸣响回荡在空气中。洞口那盘结的、看似坚不可摧的巨大根须,开始如同苏醒的巨蟒般缓缓蠕动,发出沉闷的“嘎吱”声。根须之间,一道仅容数人通过的缝隙,伴随着簌簌落下的尘埃和碎屑,缓缓打开,露出了其后幽深、仿佛通往地心深处的通道。
一股比洞口处更加精纯、更加古老,甚至带着一丝神圣意味的生命气息,从通道内扑面而来。
路烨收起世界树之叶,与慕容小胖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期待。他拍了拍手臂上盘踞的龙螶,龙螶熔金的竖瞳警惕地望向洞内深处,这里的气息依旧让它感到不适,但那古老的生命威压也让它收敛了凶性。怀里的烈焰鸟更是缩成了一团,连“唧唧”声都不敢发出。唯有虚光,那灰白的眼眸中似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仿佛这洞内的某种存在,引起了它一丝真正的兴趣。
“我们进去。”路烨率先迈步,踏入了这由古老根须构筑的通道。
通道内部并非一片漆黑,墙壁和穹顶之上,镶嵌着无数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石和特殊的荧光苔藓,将前路映照得清晰可见。脚下的道路是由更为紧实的根须和某种坚硬的、带着木纹的土壤夯实而成,走上去十分稳固。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的通道中轻轻回荡。空气凉爽而清新,蕴含着浓郁的生命能量,但不同于外面林海那种勃勃生机,这里的能量更加内敛、沉静,仿佛沉睡的巨人体内流淌的血液。
走了约莫一刻钟,通道开始向下倾斜,并且逐渐开阔。最终,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
洞窟的中央,是一个平静无波的、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乳白色水潭,想必就是通往艾恩大陆的通道入口。而真正吸引他们目光的,是水潭旁边,一尊庞大无比的身影。
那并非活物,而是一尊由无数深褐色根须、古老的岩石、以及闪烁着绿芒的晶簇天然凝结、塑造而成的巨人!它高达数十米,如同一位沉睡的远古泰坦,半身嵌入洞壁之中,双臂环抱在胸前,头颅低垂,面容模糊,只能看到大致轮廓,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厚重威压与磅礴的生命力。它便是此地的守护者,一尊由世界树残留根须与大地精华孕育出的自然之灵。
在路烨他们踏入洞窟的瞬间,守护者那低垂的头颅上,两点如同绿色恒星般的光芒缓缓亮起——那是它的眼睛。一股浩瀚而古老的意志,如同温和却无可抗拒的潮水,扫过在场的每一个生灵。
这股意志在路烨和他携带的世界树之叶上停留片刻,传递出认可与温和。掠过龙螶时,带着一丝审视与不易察觉的排斥,但并未发作。扫过烈焰鸟时,直接无视。而当这股意志接触到虚光时,整个洞窟都仿佛微微震颤了一下!守护者那绿色的眼眸光芒大盛,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困惑,以及一丝……仿佛见到了传说印证般的激动。
沉默了许久,那股浩瀚的意志才缓缓退去。守护者环抱的双臂微微松动,一只由根须与岩石构成的巨大手掌,缓缓摊开,伸到了路烨面前,掌心向上。意思很明显——交出信物,便可使用通道。
路烨压下心中的波澜,再次取出世界树之叶,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了那巨大的掌心之中。
翠绿的叶子在巨掌中散发出更加柔和而明亮的光芒,与洞窟中央的乳白色水潭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水潭开始泛起涟漪,中心处形成了一个缓缓旋转的、散发着稳定空间波动的漩涡。
通道,开启了。
然而,就在路烨准备招呼众人踏入通道之时,守护者那庞大的身躯微微震动,一股凝练的意念,直接传递到了路烨的脑海深处,并非语言,而是一幅幅模糊的画面与强烈的情感:
无垠的星空下,一株支撑天地的巨树轰然崩塌,碎片化为无数流光散落诸界……
一片弥漫着灰败与死寂的荒漠,深处传来令人不安的、饥渴的悸动……
最后,画面定格在虚光那优雅而奇异的身影上,伴随着一股无比强烈的、混合着希冀与警示的意念——
“平衡……维系……警惕……吞噬一切的……荒……”
信息戛然而止。
路烨心中巨震,看向守护者,只见它眼中的绿光已缓缓黯淡,恢复了那沉睡般的姿态,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它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关于虚光?关于世界树崩塌的真相?还是……另一个威胁?
“哥,怎么了?通道开了,快走啊!”慕容小胖看着发愣的路烨,焦急地催促道,他可是一刻都不想在这压抑的地方多待。
路烨深吸一口气,将守护者传递的模糊信息暂时压在心底。现在,离开这里是第一要务。
他不再犹豫,率先踏入了那乳白色的漩涡之中。慕容小胖、龙螶、烈焰鸟紧随其后。
虚光在踏入漩涡前,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尊巨大的守护者,灰白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了然,随即也优雅地没入了光芒之中。
漩涡缓缓平复,洞窟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古老的守护者,依旧在无声地守护着这连接两界的秘径。
(第六十七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