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糖偷偷回头，借着从窗帘缝隙里挤进来的微光，看清了寒凌夜的睡颜。
他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紧绷的下颌线也放松下来。
没了平日的锋利和冰冷，此刻的他，看起来有些无害，甚至……有点可怜。
苏婉糖的心，莫名地软了一下。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脸颊。
软软的。
她又戳了戳。
寒凌夜的眉头在睡梦中轻轻皱起，手臂却收得更紧，将她整个人都揉进了怀里。
苏婉糖不敢再动了，乖乖地躺着，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自己也渐渐感到安心，眼皮又开始打架。
不知过了多久，寒凌夜醒了。
他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怀里这个小小的、温软的身体。
昨夜那场几近失控的风暴，那些被真相砸得粉碎的认知，都随着汗水和眼泪流走了。
剩下的，是这种从未有过的、心脏被填满的踏实感。
他低头，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看着苏婉糖睡得香甜，寒凌夜忽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手臂，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走出了卧室。
十分钟后，驰云集团那位说一不二、能撬动整个A市经济的总裁，正对着一个平底锅束手无策。
油放多了，溅得到处都是。
鸡蛋打歪了，一半在锅里，一半流到了灶台上。
他手忙脚乱地去擦，结果又碰倒了旁边的面粉袋。
“砰”的一声，白色的粉末扬起，给他昂贵的丝质睡袍，镀上了一层滑稽的白边。
厨房里一片狼藉。
寒凌夜看着眼前这摊混着蛋液和面粉的糊状物，英俊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堪称茫然的表情。
他能在一周内完成百亿级别的并购，却搞不定一个简单的煎蛋。
就在他准备放弃，打电话叫刘姨过来收拾残局时，身后传来一声小小的、带着笑意的声音。
“寒凌夜，你在玩面粉吗？”
苏婉糖醒了，身上还穿着他昨晚粗暴撕坏了扣子的睡裙，光着脚站在厨房门口，一双清澈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寒凌夜的耳根瞬间就红了。
他活了二十八年，从未如此狼狈过。
“没……我在做早餐。”
他板着脸，试图维持自己最后的尊严，声音却有些底气不足。
苏婉糖“哦”了一声，走了进来。
她看着灶台上的灾难现场，又看看寒凌夜沾着面粉的俊脸，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的笑声清脆又干净。
寒凌夜的脸更僵了。
“很好笑？”
“嗯！”苏婉糖用力点头，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你像个大花猫。”
她踮起脚，伸出小手，想帮他擦掉脸上的面粉。
指尖带着凉意，轻轻划过他的脸颊。
寒凌夜的身体一僵，所有尴尬和恼怒，瞬间都消失了。
抓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饿不饿？”
“饿了。”苏婉糖乖乖点头。
“去客厅等我。”寒凌夜深吸一口气，重新燃起了斗志，“我马上就好。”
又过了二十分钟，在一片焦糊味中，两盘形状极其诡异、边缘还带着点黑色的不明物体，被端上了餐桌。
苏婉糖看着盘子里那坨东西，眨了眨眼：“这是？”
寒凌夜面无表情：“是煎蛋。”
“哦。”
苏婉糖拿起叉子，小心翼翼地叉起一小块，放进嘴里。
寒凌夜的视线紧紧跟随着她的动作，心跳竟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
苏婉糖慢慢地嚼着，然后，眼睛猛地一亮。
“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说，又叉起一大块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满足的小仓鼠。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煎蛋！”
寒凌夜看着她脸上那毫不作伪的灿烂笑容，心里某个地方，被一种温暖又柔软的情绪彻底填满了。
或许，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寒凌夜皱了皱眉，起身去开门，曹兴杰提着一个银色的金属保险箱，恭敬地站在门外。
“爷，早上好。”
曹兴杰的目光在寒凌夜身上那件皱巴巴还沾着污渍的睡袍上停留了零点一秒，又迅速移开。
看似平静，心里却翻起了滔天巨浪。
这还是那个洁癖到令人发指的总裁吗？
“什么事？”寒凌夜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冷淡。
“爷，这是按照秦雪女士遗嘱中的规定，在指定日期送达的最后一样东西。”
曹兴杰将沉重的保险箱递了过去。
秦雪。
这个名字，让刚刚才温暖起来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寒凌夜接过箱子，一言不发地关上了门。
客厅里，苏婉糖已经吃完了那盘焦黑的煎蛋，正盘腿坐在地毯上，聚精会神地看起了动画片，嘴里还发出咯咯的笑声。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寒凌夜提着冰冷的金属箱，站在她身后，感觉自己像是站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
一边是温暖的人间，一边是冰冷的地狱。
一股熟悉的疲惫感和厌恶感涌上心头。
现在已经毁了寒家，也让宋凛付出了代价，他不想再追查下去了。
寒凌夜回头，看着苏婉糖正拿着一瓣橘子，笨拙地想要喂给电视里的卡通人物，不由得笑了。
他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橘子，剥掉上面最后一丝白色的橘络，然后塞进她嘴里。
“甜吗？”
“甜！”苏婉糖笑得眉眼弯弯。
寒凌夜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无忧无虑的样子，做出了决定。
里面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想守着眼前这份温暖，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生。
“拿走，处理掉！”。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发出了急促的震动。
是曹兴杰的加密专线。
寒凌夜接起电话。
“爷，出事了！”曹兴杰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凝重，“一个自称秦安的男人，刚刚闯进了驰云集团总部大堂，指名要见您！”
寒凌夜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手上拿着一份文件，声称是您‘亲生母亲’秦雪被谋杀的证据！现在大堂围满了人，我们的人虽然控制住了他，但消息恐怕已经压不住了！”
电话那头的嘈杂，仿佛穿透了听筒，钻进寒凌夜的耳朵里。
他被强行从自己构筑的温暖幻境中，又一次狠狠地拽回了现实。
没有选择。
他根本，没有选择。
“我知道了。”
寒凌夜挂断电话，脸上最后一丝温情消失殆尽。
那双刚刚还盛满柔情的黑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他点开曹兴杰随后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满脸悲愤，手里高高举着一份文件，正是秦安。
突然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一个身影，一个一直以来都站在他身后，看似忠心耿耿，从未被他怀疑过的人影，缓缓在他脑海中浮现。
不可能……
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