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里很安静。
寒凌夜站在客厅中央，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他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那张照片，那个嚣张的代号，那句挑衅的话，像一根无形的针，扎进他刚刚才稍微放松下来的神经。
“幽灵”。
这个代号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
那是他刚刚接手寒家，最混乱，最血腥的一段日子里，一个如影子般存在的对手。
手段阴狠，行踪诡秘，专门做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后来在一场争斗中，这个人销声匿迹，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而且，还知道了苏婉糖的存在。
寒凌夜的血液一点点变冷，刚刚抱着苏婉糖时感受到的那点暖意，被彻底驱散。
客厅的窗帘只拉了一半，街对面的高楼在夜色里像一只只沉默的眼睛。
他知道，此刻，正有一双眼睛，透过某个窗口，冷冰冰地注视着这里。
胸口里一股暴戾的情绪在翻滚，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他想立刻调动所有人，把这条街，这片区域，翻个底朝天，把那只躲在暗处的老鼠揪出来，一点点捏碎。
可他不能。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苏婉糖就在里面。
她刚刚睡着，好不容易才在他怀里找到了一点点安全感，重新安静下来。
不能再吓到她，绝对不能。
寒凌夜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的情绪都被压了下去。
他面无表情地删掉了那条信息，连同那个加密软件一起，彻底从手机里清除。
立刻拨通了曹兴杰的电话，电话几乎是秒接。
“爷，”曹兴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查一个代号，‘幽灵’，”寒凌夜的声音很低，听不出任何波澜，“我要他所有的资料。”
曹兴杰在那头沉默了两秒，他跟了寒凌夜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个代号意味着什么。
“是，爷，”曹兴杰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凝重，“还有什么吩咐？”
“清空别墅方圆五公里内所有可疑人员，安保系统提到最高级别，切断所有对外物理信道，启用内部独立网络。”
“现在？”曹兴杰有些意外。
“现在。”寒凌夜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但曹兴杰知道，出大事了。
寒凌夜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环顾这个小小的公寓，墙上的卡通贴纸，沙发上的兔子抱枕，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暖，又那么脆弱。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必须马上带糖糖走。
寒凌夜走到卧室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却没有立刻转动
在门口站了足足五分钟，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他轻轻地推开了门。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苏婉糖睡得很沉，小脸埋在枕头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云朵和蜷在她身边，睡得正香。
他走到床边，慢慢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
她睡着的样子很乖，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小嘴微微嘟着，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寒凌夜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指尖却在快要碰到她的时候停住了。
他的手太凉了。
收回手，在自己身上蹭了蹭，直到感觉有了一点温度，才重新伸过去，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糖糖？”他用气声叫她。
苏婉糖动了动，发出小猫一样的哼唧声，没有醒。
“糖糖，醒醒。”他又叫了一声，声音依然很轻很柔。
这一次，苏婉糖的睫毛颤了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蹲在床边的人，眼睛里还带着睡意和茫然。
“寒凌夜？”她揉了揉眼睛，小声问，“天亮了吗？”
“还没，”寒凌夜柔声说，“我们回家，好不好？”
“家？”苏婉糖愣了一下，“我们不是就在家吗？”
“回海边那个家，”他耐心地解释，“我想看海底的鱼了，你陪我一起看。”
苏婉糖还有些迷糊，她看了看窗外，外面还是黑的。
“现在吗？”
“嗯，现在。”寒凌夜看着她的眼睛，“我想现在就回去，想睡在能看到鱼的房间里，抱着你一起睡。”
他的语气很温柔，带着一点点请求的意味。
苏婉糖犹豫了一下，她其实很困，很想继续睡。
但她看着寒凌夜，看到他眼睛里的红血丝，和他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
想起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等了她一夜，心里软了一下。
“……好吧。”她小声答应了，从床上坐了起来。
寒凌夜松了口气。
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她最喜欢的兔子图案的厚外套，还有一双毛茸茸的拖鞋。
他像照顾小孩子一样，帮她把外套穿好，拉上拉链，再蹲下身，把她的小脚放进温暖的拖鞋里。
“把云朵和也带上。”苏婉糖小声说。
“好。”
寒凌夜把还在熟睡的两只小狗叫醒，一只抱在怀里，另一只塞进苏婉糖怀里。
苏婉糖抱着温热的，脑袋靠在寒凌夜的胸口，迷迷糊糊地被他半抱着走出了卧室。
寒凌夜抱着她，没有片刻停留，直接走向门口。
他没有拿任何东西，这个房子里所有属于她的痕迹，他都不打算留下。
明天，这里会恢复成一个普通公寓的样子，仿佛她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
走到门口，苏婉糖忽然停下脚步。
“我的画。”她指了指墙上那副她画的“小鸭子”。
“回家给你买新的画板，更大的画板，你想画多少都可以。”寒凌夜哄着她。
“可是……那是你做的第一只小鸭子。”她小声坚持。
那是给他的表扬。
寒凌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没有犹豫，转身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画纸从墙上揭了下来，仔细地对折好，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好了，我们走吧。”他重新牵住她的手。
这一次，苏婉糖没有再说什么，乖乖地跟着他走出了门。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光线有些昏暗。
寒凌夜牵着她的手，走得不快不慢，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显得很清晰。
一辆黑色的车无声地滑到楼门口。
车门打开，寒凌夜护着苏婉糖的头，让她先坐了进去。
车子平稳地驶出这个小区，汇入城市凌晨空旷的街道。
苏婉糖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街景，很快又困了。
“寒凌夜……”她打了个哈欠，含糊地叫他。
“嗯？”他把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我有点想吃小鸭子了。”
“好，回家就给你做。”
“不丑的。”她补充了一句。
“好，做不丑的。”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苏婉糖满意地在他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寒凌夜低头看着她熟睡的侧脸，抬手轻轻拂开她脸颊边的一缕头发。
车内的暖气很足，她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色，安详又脆弱。
寒凌夜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拿出了手机。
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一条条指令通过加密线路发送出去。
“处理寒聿斌。”
“海边别墅安保等级，绝密。”
部署完一切，他刚要收起手机，屏幕却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
还是那个加密软件的图标，一个血红色的骷髅头在屏幕中央闪烁，像一颗邪恶的心脏在跳动。
寒凌夜的动作停住。
他点开信息，里面依然是一张照片。
不是他刚刚离开的那个小公寓。
而是海边别墅的主卧室。
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墙外，深蓝色的海水里，几条色彩斑斓的热带鱼正悠闲地游过。
而那张他们睡过的大床上，一只小小的，苏婉糖最喜欢的兔子玩偶，被人用一把银色的餐刀，死死地钉在了枕头正中央。
照片下面，是一行新的文字。
“寒先生，欢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