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死寂，门内也是。
寒凌夜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一夜未动，身体里的骨头都像是生了锈。
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粗重，压抑。
除此之外，什么都听不见了。
没有哭声，没有抽噎，甚至没有翻身的动静。
苏婉糖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娃娃，被放在了那个房间里，安静得让他心头发慌。
时间一点点爬过，窗外的天光从灰白变成亮白。
他终于动了。
僵硬地站起身，身体的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走到客厅，刘姨送来的东西整齐地摆放在角落。
一个猫包，一个狗笼，还有几个大大的纸袋，里面是苏婉糖喜欢的零食和玩偶。
雪球从猫包里探出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轻巧地跳了出来。
和云朵也被放了出来，两只小狗没有往日的活泼，只是围着寒凌夜的裤腿，用小鼻子轻轻地嗅着，发出不安的哼唧声。
蹲下身，摸了摸云朵毛茸茸的脑袋。
小狗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心，湿漉漉的，暖暖的。
这一刻，寒凌夜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他抱着云朵，走到卧室门前，抬起的手在空中停了很久，才轻轻地敲了三下。
很轻，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他等了一分钟，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糖糖，”他的嗓子干得冒烟，“云朵……它想你了。”
又是一阵沉默。
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门锁发出了轻微的转动声。
门开了一道缝。
一只小手从门缝里伸出来，没有看他，只是对着他怀里的小狗招了招。
云朵看见了熟悉的人，立刻兴奋地“呜呜”叫着，挣扎着要下去。
寒凌夜的心被这只小手攥紧了。
他缓缓蹲下身，将云朵放在地上。小狗立刻摇着尾巴，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然后，门又在他面前，轻轻地关上了。
没有一句对话，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汇。
她愿意见小狗，却不愿意见他。
寒凌夜扶着墙壁站起来，退回到客厅的沙发上，整个人陷了进去。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以前，他想要什么，都可以用最直接的手段去夺取。
可现在，他连让她开门看自己一眼都做不到。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门里传来很小很小的声音，是苏婉糖在和云朵说话。
声音含糊不清，带着浓浓的鼻音，像是在哄小狗，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寒凌夜静静地听着。
只要她还愿意开口说话，就好。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曹兴杰发来的几十条未读信息。
全是关于盛远集团和苏启强后续处理的。
王德发已经正式报案，警方准备以商业欺诈和非法集资立案。
苏启强在医院里打了镇定剂，暂时安分了。
孙宇被高利贷的人找到，下场可想而知。
寒凌夜一条条划过，最后只回了两个字。
“照旧。”
然后他关掉手机，扔到一边。
这些事情，现在提不起他半分兴趣。
他站起身，走到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瓶矿泉水。
寒凌夜想起来，搬到海边别墅后，这里就再也没人住过了。
苏婉糖还没吃东西。
从昨天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
寒凌夜拿起车钥匙，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二十分钟后，A市最大的进口超市里，出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穿着昂贵手工西装的男人，推着一辆购物车，茫然地站在琳琅满目的货架前。
寒凌夜不知道苏婉糖具体喜欢吃什么牌子的酸奶，也不知道她喜欢的草莓软糖是哪一种包装。
只记得她吃东西时，那副满足又开心的样子。
于是，他开始扫荡货架。
草莓味的，买。兔子形状的，买。包装可爱的，买。
牛奶，酸奶，果汁，装满了半个车。
薯片，饼干，巧克力，堆成了小山。
他还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生鲜区，买了面粉，鸡蛋，和一罐枫糖浆。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看着这位英俊得过分的男人，和他购物车里那一堆画风奇特的东西，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寒凌夜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公寓，把东西一样一样放进冰箱和储物柜。
空荡荡的厨房，瞬间被填满了。
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零食，心里却还是空落落的。
他倒了一杯温牛奶，拿了一块她以前最喜欢的草莓蛋糕，放在托盘里。
走到卧室门口，他再次敲了敲门。
“糖糖，吃点东西。”
门内没有声音。
他把托盘放在门口的地板上，后退了几步。
“我放在门口了，你饿了就出来拿。”
说完，他转身进了厨房。
他打开新买的面粉，倒进碗里，又打了个鸡蛋进去。
他想起了那个被他煎得焦黑的“小鸭子”松饼，和苏婉糖亮晶晶的眼睛。
她说，那是她吃过最好吃的“小鸭子”。
他笨拙地用筷子搅拌着面糊，弄得台面上到处都是白色的粉末。
他甚至不知道要加多少水，也不知道要不要放糖。
就在他手忙脚乱的时候，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吱呀”声。
是卧室的门开了。
寒凌夜的动作停住了，他背对着门口，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忘了。
他听见细碎的脚步声，走到了他刚刚放托盘的地方。
然后是托盘被拿起来的声音。
再然后，是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他缓缓转过身，门口的地板上，已经空了。
她拿走了。
她愿意吃他拿的东西了。
一股巨大的脱力感袭来，寒凌夜扶着料理台，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厨房里一片狼藉，他浑身沾着面粉，狼狈不堪。
可他却靠着冰冷的橱柜，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松和庆幸。
他没有把她弄丢。
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寒凌夜站起身，看着碗里那坨不成形的面糊，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
他在搜索框里，一字一字地，郑重地输入：
“小鸭子松饼，怎么做？”
想把她哄回来，也许，就得从学会做一只不那么丑的小鸭子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