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凌夜没有立刻开口，但是他那眼神是苏婉糖从来没有见过的。
她站在客厅的中间，一边是怒气冲冲、满脸泪痕的爸爸，一边是脸色很冷、一言不发的寒凌夜。
他们说的话，她好像听见了，又好像一个字都没听懂。
苏启强见状，立刻抓起她的手，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糖糖，爸爸说的都是真的！就是他，就是寒凌夜害了我们家！你别被他骗了！”
“骗……骗我？”苏婉糖茫然地
他的脸还是那么好看，可是为什么，她觉得好陌生，好可怕。
她的小心脏咚咚地跳，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寒凌夜迈开长腿，慢慢走了过来。
他每走近一步，苏婉糖就觉得空气好像少了一点，让她喘不过气。
“松手。”寒凌夜的声音不高，却让苏启强猛地一哆嗦。
“我不松！她是我女儿！”苏启强梗着脖子喊，却悄悄把苏婉糖往自己身后又拉了拉。
寒凌夜停在他们面前，“你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你走。”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扎在了苏婉糖的心上。
她从苏启强身后探出小脑袋，眼眶红红地看着寒凌夜，嘴唇哆嗦着，却问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不明白。
寒凌夜对她那么好，会给她买好吃的，会给她买漂亮裙子，还会笨手笨脚地给她做小鸭子松饼。
爸爸是她的爸爸啊，虽然……虽然有时候对她不好，可那也是爸爸。
他们为什么会吵架？为什么爸爸说是寒凌夜害了他？
“寒凌夜……”她终于挤出几个字，带着浓浓的哭腔。
“爸爸……他……他说的是不是……是不是……”
“是什么？”寒凌夜看着她。
苏婉糖被他看得往后缩了缩脖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她害怕。
她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你说话呀……”她哭着，声音又小又可怜，“你……你是不是……欺负爸爸了？”
在她小小的世界里，“害”这个字太重了，她只能理解成“欺负”。
寒凌夜沉默地看着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旁边的苏启强却好像抓住了证据，激动地大喊：
“你看！他不敢说了！糖糖，他就是个坏人！他把爸爸的公司弄没了，爸爸要没钱了，要睡大马路了！”
“睡大马路？”苏婉糖吓了一跳，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不要爸爸睡大马路。
她伸出小手，轻轻扯了扯寒凌夜的衣角，用哀求的语气说：
“寒凌夜，你别欺负爸爸了，好不好？我把我的零花钱都给他……你让他回家，不要让他睡马路……”
寒凌夜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他想告诉她，苏启强不值得她这样。
可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伸出手，想把她脸上的眼泪擦掉。
“别碰我！”
苏婉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他的手，躲到了苏启强身后，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寒凌夜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客厅里的空气，冷得像冰。
苏启强见状，胆子又大了起来，“寒凌夜，你听到了吗？糖糖不想看见你！你把她还给我！”
寒凌夜缓缓放下手，目光落在苏启强身上，那眼神让后者瞬间闭上了嘴。
他不再看苏启强，只是专注地看着他的小姑娘。
“糖糖，过来。”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怕吓到她。
苏婉糖躲在苏启强身后，一个劲儿地摇头，眼泪掉得更厉害了。
她不懂那些公司啊，钱啊，项目啊，她只知道，爸爸在哭，在害怕。
而让爸爸害怕的人，是寒凌夜。
“我……我不要……”她哽咽着，“你……你坏……你凶爸爸……”
“我凶他，是因为他做了坏事。”寒凌夜试图解释。
可是这些复杂的事情，苏婉糖怎么可能听得懂。
她只听到了“凶”和“坏事”两个词。
她的小脑袋里乱糟糟的，爸爸是坏人？寒凌夜是好人？可是寒凌夜在欺负爸爸……
“啊——”
苏婉糖突然尖叫一声，她受不了了。
她捂住耳朵，蹲了下来，把头埋进膝盖里，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动物。
“别吵了……你们别吵了……我头疼……好疼……”
她不停地哭，不停地发抖。
“糖糖！”
寒凌夜的心被这声哭喊揪得生疼，他立刻上前想抱住她。
可苏婉糖一感觉到有人靠近，就尖叫着往旁边躲，“走开！你走开！”
她胡乱地挥着手，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只想逃离这个让她害怕的地方。
她爬起来，光着脚，跌跌撞撞地就往门外跑。
“糖糖！”
寒凌夜立刻追了出去。
外面的夜风很凉，吹在苏婉糖单薄的衣服上。
她什么都感觉不到，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往前跑，想离那两个让她害怕的声音远远的。
跑进院子里的花丛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草地上。
膝盖好疼。
可是心口更疼。
她趴在地上，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爸爸……妈妈……”
她好想妈妈。
如果妈妈在，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她的。
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她从冰凉的草地上抱了起来，紧紧地搂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是寒凌夜的味道。
苏婉糖的身体一僵，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放开我！你放开我！你坏！你欺负人！”
她用小拳头捶打着他的胸口，可是力气小得像在给他挠痒痒。
寒凌夜任由她打着，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糖糖，别哭，是我不好。”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和沙哑。
他从来没见过她哭得这么伤心，这么绝望。
“你就是不好！”苏婉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你凶我……你刚才……用那么可怕的脸看我……你从来没有凶过我……”
寒凌夜的心，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
是啊。
他竟然凶她了。
他竟然用面对敌人的表情，去面对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
“对不起。”
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
“糖糖，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
苏婉糖的挣扎慢慢停了下来，但哭声却没有止住，只是变成了小声的抽噎。
她的眼泪湿透了他胸前的衣服，又凉又烫。
“我想回家……”她抽抽搭搭地说，“我不要待在这里了……这里好可怕……”
“我们现在就回家。”寒凌夜立刻说，“我们回海边的家，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不是那个家……”苏婉糖摇着头，小声说，“我想回我自己的家……就我一个人……”
寒凌夜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糖糖……”
“求求你了……”苏婉糖仰起头，满是泪痕的小脸上满是哀求。
“我就回去待一天，就一天好不好？我想一个人……我害怕……”
看着她这个样子，寒凌夜所有的坚持和原则，瞬间土崩瓦解。
他可以逼疯苏启强，可以毁掉王德发，可以把整个A市搅得天翻地覆。
唯独看不了她掉一滴眼泪。
“好。”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