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战书。
一封用他母亲的性命做墨水，用他十三年的痛苦做信纸的战书。
寒凌夜转身，快步走回别墅。
他脚下的步子又快又重，每一步都像是要踩碎脚下的石板，踩碎那个布了十三年局的魔鬼。
他必须回去，回到那个小傻子身边。
他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那个空荡荡的房子里。
手刚碰到冰冷的门把，门就从里面“咔哒”一声开了。
苏婉糖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睡裙，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怀里紧紧抱着那只兔子玩偶。
“寒凌夜，”她小声地喊他，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一丝委屈，“我冷。”
她不是在质问他为什么还不睡觉，也不是在抱怨他一个人跑出来。
她只是觉得冷，所以就出来找他这个人形暖炉了。
寒凌夜心口那股几乎要吞噬一切的暴怒，瞬间被这两个字击得粉碎。
他什么都没说，大步上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捞了起来，用自己还带着外面寒气的外套，将她小小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怎么又跑出来了？地上凉。”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和他此刻心里的滔天巨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婉糖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像只寻求庇护的小动物。
“外面风好大，我害怕。”她闷闷地说。
他抱着她走回卧室，将她重新放回温暖的被窝里，自己也脱掉外套，在她身边躺下。
苏婉糖立刻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小手小脚都挂在他身上，冰凉的鼻尖抵着他的胸口，小声地嘟囔：“你不要再出去了，好不好？”
“好，不去了。”寒凌夜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怀里的人是温热的，柔软的，带着他熟悉的奶香味。
这小小的温暖，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他不敢想，如果宋凛的目标是她，如果今天收到的不是一张医生的照片，而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
“寒凌夜，”怀里的人迷迷糊糊地开口，“我喜欢那个音乐盒。”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那个声音……很好听，像妈妈唱的摇篮曲。”
摇篮曲。
他的母亲，也曾这样抱着他，在他耳边哼着不成调的歌，哄他入睡。
可那个给他母亲开出三倍剂量镇定剂的男人，那个刽子手，现在正微笑着，在一家心理诊所里，等着他。
“睡吧。”寒凌夜的声音有些发哑，他收紧了手臂，将苏婉糖更深地拥进怀里。
“嗯……”苏婉糖含糊地应了一声，终于抵不过困意，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确认她真的睡熟了，寒凌夜才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她的脖子下抽出来。
他走进了书房，反锁了门。
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站了很久，才让自己的呼吸重新平稳下来。
掏出手机，拨通了曹兴杰的电话。
“爷，”曹兴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宋凛发了封请帖过来。”寒凌夜的声音听不出一点情绪，像一潭结了冰的死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地址是‘清源心理’。”寒凌夜继续说，“照片上的人，是张唯。”
“我马上派人……”
“不用。”寒凌夜打断他，“这是一个陷阱。”
宋凛把他母亲的死因，像剥洋葱一样，一层一层地揭开，血淋淋地摆在他面前。
现在，又把其中最关键的一个人送到他面前。
他如果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一样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正中宋凛的下怀。
宋凛想看的，是他失去理智，是他被仇恨吞噬，是他变成一个和他一样的疯子。
“我要你查清这个清源心理，什么时候开的，法人是谁，租金谁付的，水电费从哪个账户划走的。”
“我要它的全部结构图，安保系统，网络线路图，我要知道它周围一公里内，所有的监控探头，所有的出入口，甚至有几条野狗。”
寒凌夜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像淬了寒冰。
“我不但要知道张唯在里面，我还要知道，宋凛是不是也在里面，他既然设了局，就不会只放一个棋子在台上。”
“明白。”
“把我们所有能动用的人，都撒出去，但是，记住，只看不动，我不想让里面的鱼，受到一丁点惊吓。”
他要让宋凛以为，他已经上钩了。
他要让宋凛以为，他正一步步，走进那个精心布置的舞台。
“是，爷。”
挂了电话，寒凌夜走到书桌前，拉开了最下面的一个抽屉。
抽屉里，静静地躺着那个黄铜的音乐盒机芯，和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照片上，他年轻的母亲笑容温婉，旁边的男人，叫宋凛。
他拿起那个机芯，冰冷的金属硌着他的掌心。
他不会变成疯子。
因为他身后，有一个需要他保护的小傻子。
他不会让十三年前的悲剧，在她身上重演。
他要用最清醒的头脑，最冷静的手段，把他失去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回来。
把那些伤害过他父母，伤害过他的人，一个个地，送进真正的地狱。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手机屏幕亮起，是曹兴杰发来的加密信息。
【爷，查到了。】
【清源心理诊所的法人代表，确实是张唯本人，十三年前，他从市立医院辞职后，就用这个名字注册了这家诊所。】
【但是，诊所注册时最大的一笔启动资金，来自一家注册在海外的信托基金。】
寒凌夜的手指停在屏幕上。
曹兴杰的第二条信息紧随而至。
【这家信托基金……孙家在十三年前，也用它处理过很多见不得光的账目。】
【最重要的是，我们查到一笔转账记录，十三年前，秦雪人间蒸发后不久，她的家人收到了一笔数额巨大的抚恤金。】
【钱，也是从这个信托基金里转出去的。】
一条看不见的线，将张唯，孙家，还有那个在车祸中消失的女人秦雪，全部串联了起来。
而现在，宋凛把这条线的线头，亲手递到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