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将军府侧门时,天还没亮透。江知意掀开车帘,指尖还残留着那块铁牌的棱角。她没急着下车,只把袖袋里的瓷瓶又按了按,确认它还在。
哑叔没回头,只是轻轻拍了两下车壁,像是在说:到了。
她跳下车,靴底踩上青石板,冷得一激灵。府里还没起灶,巡夜的婆子歪在门房打盹,连眼皮都没抬。她径直往藏书阁走,袍角扫过湿漉漉的台阶。
“姑娘?”守阁的老仆听见动静,拄着拐杖从偏屋出来,眯眼打量,“这会儿来翻书?”
“宫宴上的事,得记下来。”她语气平淡,“免得下次再被说成不识字的草包。”
老仆脸色一僵。这话戳的是江知柔前些日子在宴上嘲她“连药方都读不通”的旧账。
“可这……夜里不许点灯。”他挡在门口,手扶着门闩。
江知意冷笑:“我不用你点灯。我若连自家的书都翻不得,外头的人是不是该说,将军府连嫡女都养不住?”
老仆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再拦。他看得清楚,这姑娘从宫里回来,气色跟走时不一样了。那双眼睛,亮得瘆人。
门“吱呀”一声开,她闪身进去,反手扣上插销。
阁内漆黑,只有高处气窗透进一点灰光。书架层层叠叠,像沉默的墓碑。她站在原地没动,闭了闭眼。
系统界面无声浮现——
【检测到高频情绪残留:恐惧、不甘、执念】
【来源:东阁第三排暗格】
她睁开眼,朝东边走去。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踩在积尘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第三排,她一排排扫过去。《脉经辑要》《千金方补遗》……手指掠过书脊,忽然在一本破旧的《本草拾遗》上停住。
书皮磨损严重,但夹层鼓了一块。
她抽出来,翻开,一张泛黄的纸片从里面滑落。
封皮上四个字:“阿沅绝笔”。
她呼吸一滞。
这是原主生母的名字。
纸页已经发脆,边角碎成渣,字迹被水渍泡得模糊。她从袖中取出银针,蘸了点随身带的墨汁,轻轻刮过纸面。
一行字慢慢显出来——
“……裴氏遣人夜入谷中,取药不遂,反诬谷主私藏禁方,勾结外夷……”
她指尖一抖。
再往下,是“二十年前冬月,药王谷三百七十一口,尽数……”后面的字全烂了。
她盯着“裴”字看了两秒,心往下沉。
不是巧合。
裴相,二十年前就和药王谷有关。
她正要继续刮,系统突然震动。
眼前一黑,半透明影像浮现——
雨夜,泥路。四个黑衣人抬着木箱,箱角刻着“药王谷”三字。他们翻墙入相府后院,箱盖打开,里面全是密封的药包。
画面一转,宫中偏殿。丽妃穿着常服,手里捏着个小布包,走到皇帝日常用药的膳房。她掀开药罐盖子,将粉末倒进去,低声说:“天罚将至,唯裴相可救。”
影像戛然而止。
江知意猛地后退一步,背撞上书架,几本书“啪”地掉在地上。
她没去捡。
脑子里全是那句话——“天罚将至”。
这不是谋害皇帝,是想乱国。
借“天罚”之名,让百姓恐慌,朝臣动摇,再由裴相“力挽狂澜”,顺势掌权。而丽妃的儿子,就是最合适的继位人选。
好一招借刀杀人。
她低头看着手札,指尖发冷。
这东西不能留。
她掏出火折子,点燃一页角。火苗窜上来,纸页卷曲、变黑,字迹在火焰中一寸寸消失。
她看着它烧成灰,一点没剩,然后将灰烬倒进随身带的小瓷瓶,拧紧盖子。
天光已经微亮。她推门出来,老仆还在打盹,听见响动睁了睁眼,见她空手而归,松了口气。
她没理他,径直回了自己院子。
江知意回到自己院子后,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里却无法平静。她手中紧紧握着那块铁牌,铁牌冰冷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极其危险的权力斗争之中。
她想到裴仲渊的阴谋,若真让他得逞,那国家将陷入混乱,百姓将遭受苦难。而自己,手握着他不敢见光的秘密,必然会成为他首要除掉的目标。但她不能退缩,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活下去,更是为了阻止这场可能颠覆国家的阴谋。
她开始在脑海中规划接下来的行动。首先,她要继续暗中收集裴仲渊的罪证,尤其是关于他与丽妃勾结,妄图乱国的证据。她知道,只有掌握了足够的证据,才能将裴仲渊一举扳倒。同时,她也要更加小心谨慎,避免被裴仲渊发现自己的行动。
她想到萧砚,虽然他说会与自己合作,但她也不能完全依赖他。毕竟,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算盘。她要凭借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在这场风暴中站稳脚跟。
换了身素色衣裙,又梳了头,才坐着马车往镇北侯府去。
侯府偏院静得很。萧砚坐在案前写字,笔尖稳,墨迹匀。听见脚步声,他头也没抬。
“来了。”他笔锋一顿,“有死证了?”
她没说话,把瓷瓶放在案上,推到他面前。
他放下笔,打开瓶盖,捻了点灰出来,放在指尖搓了搓。
“烧成这样,还能查?”他问。
“不用查。”她声音很轻,“我看到了。”
他抬眼。
她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从手札到影像,一个字没漏。
他说:“你信那影像?”
“系统不会造假。”她说,“而且,逻辑对得上。裴仲渊垄断药材,打压民间医者,就是为了控制药源。药王谷当年若还在,早把他那些假药、劣药戳穿了。”
他沉默片刻,忽然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药、宫、权。
然后圈住“裴”,再画一条线,连到“丽妃”。
“他不止想赚钱。”他声音低下去,“他想让皇帝病得查不清,朝臣乱得站不稳,百姓怕得求救于他。等‘天罚’成了定论,他就是救世宰相。”
她点头:“所以药王谷必须死,知道真相的人,也必须死。”
他盯着那张纸看了很久,忽然把笔一摔。
“他的命,我来取。”
她没接话,只看着他。
他抬头:“你不问我要怎么动?”
“你若能动,早动了。”她说,“你现在说要取他命,说明你终于等到了能动手的时机。”
他扯了下嘴角,没笑。
“之前不敢。”他声音很平,“我装病十年,就怕一步走错,满盘皆输。可现在——”他看向她,“你手里有他不敢见光的东西。他怕你,比怕我都狠。”
她懂。
她不是棋子,她成了刀。
“那你打算怎么出刀?”她问。
“不急。”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他现在最怕的是你把东西交出去。只要你不交,他就得盯着你。他一动,我就知道他在怕什么。”
她想了想:“可他若直接灭口?”
“你昨夜能活下来,”他回头,“说明他不敢明杀你。他怕死无对证。他要的是让你闭嘴,不是让你死。”
她点头。
对。裴仲渊要的是控制,不是制造血案。
“那我就继续让他怕。”她语气淡淡,“我不交,也不躲。我就在这儿,天天翻书,天天查药,看他能忍多久。”
他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道:“你不怕?”
“怕?”她笑了下,“我死过一次了。这一世能活,是因为我救了人。系统认的是真心,不是运气。只要我还治病,它就帮我。我不靠你,也不靠谁,我就靠这个。”
她拍了下袖子,银针在布料下微微发亮。
他没说话,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布包,递给她。
她打开,是一叠空白纸页,还有一小瓶墨。
“用这个写。”他说,“火漆封口,烧不毁。”
她挑眉:“你早准备了?”
“不是准备。”他淡淡道,“是等。等一个不怕死的人。”
她把东西收进袖袋,转身要走。
“江知意。”他在背后叫她。
她停步。
“下次进宫,别一个人去。”
她回头:“我没打算一个人。”
他点头,没再多说。
而此时,萧砚在江知意走后,坐在案前,陷入了沉思。他明白,江知意手中掌握的证据是一个关键,但如何利用这个关键,彻底击败裴仲渊,还需要精心谋划。
他叫来自己的心腹,低声吩咐道:“去调查一下裴仲渊最近与哪些人走得比较近,尤其是那些可能与他勾结的朝臣。同时,密切关注江知意的动向,确保她的安全。”
心腹领命而去,萧砚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方。他知道,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即将拉开帷幕,而他,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
她走出院子,阳光照在脸上,有点刺。
她抬手挡了挡,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那块铁牌。
正面还是空的。
她用指甲在上面轻轻划了一下。
一道细痕留下来。
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