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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秋日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京畿郊外的原野上,少了盛夏的毒辣,多了几分温和。然而,张绥之、花翎、阿依朵三人的心中,却无暇感受这份秋高气爽。时间紧迫,对手狡猾,每一刻的延误都可能意味着证据被销毁,线索彻底断掉。

三人皆已换上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衫,打扮成结伴出城探亲或采买的兄妹模样。张绥之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里面除了必要的干粮清水,还小心地藏着一个鸽笼,里面是两只经过训练、用于与徐舒月紧急联络的信鸽。花翎与阿依朵则挎着篮子,里面放着些针线杂物,掩人耳目。

他们离开京城,沿着通往通州方向的官道行走一段后,便拐上了田间土路,开始按照地图标注,走访运河沿岸那些规模不大、位置相对偏僻的村落。策略很简单:伪装成路过歇脚或问路的行人,通过与村民看似随意的攀谈,探听有无异常情况。

接连走了两三个村子,都一无所获。村民们要么忙于秋收,对陌生人多有警惕,问起话来支支吾吾;要么就是确实未曾留意到什么特别之事,只说近日运河上船只往来如常,并无异样。

直到他们来到一个名为“清水洼”的小村庄。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紧挨着一条运河的小支流,河水在此处拐了个弯,形成一片小小的河滩。时值傍晚,村中炊烟袅袅,本该是一派宁静的田园景象。

三人决定在村口一棵大槐树下的小茶摊稍作休息,顺便打听消息。摊主是个六十多岁、满脸皱纹的老汉,正慢悠悠地擦拭着粗陶茶碗。

张绥之要了三碗大碗茶,几块粗粮饼子,与老汉搭话:“老丈,生意可好?这村子瞧着挺安静啊。”

老汉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安静是安静,可这日子……唉,越来越难熬咯。” 他指了指不远处那条小河,“以前就指着这河里的水过日子,吃水、浇地、洗衣裳,都靠它。可最近这水……邪性得很!”

“哦?怎么个邪性法?” 张绥之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

“又浑又涩,还带着一股子怪味儿!” 老汉压低声音,脸上露出恐惧之色,“前几天,村头老李家的牛,渴急了去河边喝了几口,没两天就口吐白沫死了!王寡妇家的小孙子,在河边玩水,手上起了好些红疙瘩,又痒又痛!大伙儿现在都不敢用这河里的水了,吃水都得跑出二里地,去上游的泉眼挑!你说这造的什么孽啊!”

张绥之、花翎、阿依朵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疑。河流被污染?而且如此严重?这绝非寻常!

“老丈,可知这河水是打什么时候开始变坏的?上游……可是有什么工坊之类的?” 张绥之试探着问。

老汉想了想,道:“就是前两天开始不对劲的!以前也浑,但没这么厉害。上游啊……往西再走七八里地,河湾那边,倒是有个工部的衙门,叫什么……宝源局!是官府铸铜钱的地儿!那地方炉火整天烧着,烟囱冒黑烟,以前河水也有点味儿,但绝不像现在这样,能毒死牲口!”

工部宝源局?铸铜钱? 张绥之心中剧震!宝源局隶属工部,负责铸造铜钱,确实需要大量冶炼铜料,会产生废水废气,污染环境并不稀奇。但按照规制和工艺,其污染程度应在可控范围内,绝不可能在短短一两天内,就让下游河水变得如此剧毒,能毒死牲畜!这排放量……大得极不寻常!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划过张绥之的脑海:陆宏渊!他害死陈以勤,接手了工部左侍郎的部分职权,很可能趁机控制或极大地影响了宝源局的运作!他利用宝源局官方的外衣和现成的冶炼设备,堂而皇之地加大规模,冶炼那些从玄极观工程克扣下来的、或者是来路不明的铜料,甚至可能在其中掺入其他有害物质,进行某种秘密的加工!正是因为生产规模急剧扩大,且使用了非常规的、污染极强的工艺或添加剂,才导致了河流的突然严重污染!

“好一招瞒天过海,借壳生财!” 张绥之心中暗骂,“利用官府的工坊做掩护,行私铸、改造之实!既能掩人耳目,又能利用官家的资源,真是一石二鸟!难怪要急着灭口陈以勤,就是为了顺利接管这些关键部门!”

他强压心中的激动与愤怒,对老汉道了谢,付了茶钱,示意花翎和阿依朵离开茶摊。

走到僻静处,张绥之低声道:“情况有变!宝源局很可能就是陆宏渊的新据点!污染如此严重,说明他们在里面进行着大规模、高强度的非法冶炼!我们必须立刻去上游查探!”

花翎担忧道:“绥之哥哥,宝源局是工部重地,有官兵把守,我们如何进去?”

张绥之目光锐利地望向西方:“不必进去!我们就在外围观察!重点是找到他们非法活动的直接证据,比如私自扩建的工棚、新建的隐秘仓库、异常的物料运输路线等等!如此大的污染,他们的排污口和新增的设施,必然有迹可循!”

三人不再耽搁,立刻离开清水洼村,沿着河边的小路,向上游的宝源局方向潜行而去。越往上游走,空气中的异味越发明显,河水也越发浑浊,泛着一种不祥的暗绿色,河岸边的水草都出现了枯黄迹象。

走了约莫六七里地,绕过一片河湾,前方的景象让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河岸一侧,出现了一片规模宏大的官营工坊区!高耸的砖砌围墙延绵不绝,几根巨大的烟囱正向外喷吐着浓密的、带着刺鼻硫磺味的黑黄色烟柱!工坊正门有兵丁把守,门楣上悬挂着“工部宝源局”的匾额。一切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座忙碌的官方铸币厂。

然而,张绥之的目光,却瞬间锁定了工坊区下游一侧、紧邻河岸的那片区域!那里,原本应是荒地或滩涂,此刻却新建起了一排排简陋但整齐的木结构工棚和仓库!这些建筑明显是近期才搭建完成的,木材的颜色还很新,与官坊那些饱经风霜的旧建筑形成了鲜明对比!而且,这些新建区域与官坊主体之间,似乎用简易的栅栏隔开,但又有通道相连,显得颇为诡异。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条粗大的陶制排污管道,从那些新建工棚的方向伸出,直接通入河中,正汩汩地向外排放着浑浊不堪、泛着金属光泽和油污的墨绿色废水!正是这些废水,使得下游河水变得剧毒!

“果然如此!” 张绥之压低声音,眼中寒光闪烁,“陆宏渊利用宝源局的招牌和基础,在旁边私自扩建了规模巨大的非法工坊!以官掩私,肆无忌惮地排污冶炼!”

就在这时,一队穿着工部宝源局号服的工匠模样的男子,从那片新建工棚中走出来,沿着河岸巡视,像是在检查什么。他们的号服与官坊工匠的并无二致,但仔细看去,这些人的神态举止却少了几分官匠的拘谨,多了几分江湖气,眼神也更为警惕彪悍。

“看那些人,” 花翎眼尖,低声道,“不像是普通的工匠,倒像是……打手或者私兵伪装的!”

阿依朵也点头:“步伐沉稳,眼神乱瞟,是在警戒!”

张绥之心头一凛,陆宏渊果然防备森严!不仅利用官坊做掩护,还派了心腹手下混入其中,监视控制!硬闯是绝对不行的。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巡逻的守卫,投向更远处,河岸另一侧相对偏僻的缓坡上。那里,依着山势,零星散布着几间新搭建的简陋木屋,看起来像是给工匠临时居住的工棚。

“我们不能靠近官坊和那片新建工坊区,守卫太严。” 张绥之迅速判断形势,“但那些河对岸的临时木屋,或许是个突破口!那里居住的,可能是真正干活的底层工匠或力工,戒备应该会松一些。我们想办法摸过去看看!”

三人借着河边芦苇丛和土坡的掩护,小心翼翼地绕了一个大圈,避开官坊正面的视线,从下游方向蹚过相对较浅的河汊,来到了对岸。他们匍匐前进,悄无声息地接近那几间孤零零的木屋。

木屋搭建得很粗糙,门窗单薄。张绥之示意花翎和阿依朵在外围警戒,自己则如同狸猫般贴近最近的一间木屋,透过窗户缝隙向内窥视。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几张用木板拼凑的大通铺,上面杂乱地堆着些破旧被褥。地上散落着一些工具和杂物。通铺上的被褥虽然脏污,但看起来并不破旧,甚至有些被褥还是半新的。屋角堆着一些刚刚开封不久的米袋、咸菜坛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汗味、烟草味,以及……淡淡的金属和煤烟气息。

“有人住,而且是近期才入住,生活物资是统一配给的。” 张绥之迅速做出判断,“这些人在这里干活,但似乎……现在不在屋里?”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张绥之立刻打了个手势,三人迅速隐入木屋旁的灌木丛中,屏住呼吸。

只见一个穿着脏兮兮工部号服、身材矮壮的汉子,骂骂咧咧地从官坊方向走来,径直走向这间木屋。他推门进去,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翻找了一阵,嘟囔着“妈的,老子的烟袋锅子呢?”,然后又空着手走了出来,四下张望了一下,便朝着河岸上游、远离官坊的一处林木茂密的山坡方向走去。

“跟上他!” 张绥之低声道。直觉告诉他,这个工匠的行为有些异常。他不在工坊干活,这个时间点独自一人往偏僻的山林里走,去做什么?

三人远远辍在那汉子身后,借助地形和树木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山坡上摸去。那汉子似乎对路径很熟悉,七拐八绕,穿过一片密林,来到一处被藤蔓和灌木半遮掩着的山洞口!

山洞入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但站在洞外,却能隐约听到从深处传来的、沉闷而有规律的金属敲击声,以及隐隐约约的人语声!洞口周围的草木有被频繁踩踏的痕迹,地上还散落着一些崭新的铜屑和煤渣!

“山洞!里面还有动静!” 花翎压低声音,难掩兴奋。

张绥之眼中精光爆射!找到了!这处隐蔽的山洞,很可能才是陆宏渊进行最核心、最隐秘工序的真正黑作坊!宝源局旁边的工棚可能负责粗炼和掩护,而精加工、或者涉及机密的部分,则放在了这个人迹罕至的山洞里!难怪污染如此集中,是因为高浓度的废水从这个山洞或其相连的暗渠直接排入了河中!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立刻通知徐千户!” 张绥之当机立断。对方守卫森严,仅凭他们三人,绝无可能深入探查。必须调动北镇抚司的力量,才能一举捣毁这个魔窟!

他迅速从怀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小纸条和炭笔,就着膝盖,飞快地写下几行小字:

“急!京东南三十里,清水洼村上游,宝源局下游对岸山林。发现隐秘山洞工坊,疑为陆犯核心据点。内有机括人声,守卫森严。速调重兵,包围取证!绥之。”

写罢,他将纸条卷成小卷,塞进信鸽腿上的细小铜管内。轻轻抚了抚信鸽的羽毛,低声道:“小家伙,靠你了!” 随即,双手一扬,将信鸽抛向空中!

那训练有素的信鸽在空中盘旋一圈,辨认了一下方向,便振翅向着北京城的方向,疾飞而去,很快消失在暮色渐染的天际。

张绥之望着信鸽消失的方向,长长舒了一口气,但心情并未放松,反而更加紧张。消息已经送出,接下来,就是与时间赛跑,等待徐舒月的援兵,并在援兵到来之前,死死盯住这个洞口,绝不能让他们转移或销毁证据!

“花翎,阿依朵,我们分散隐蔽,轮流监视洞口!注意安全,没有我的命令,绝不可轻举妄动!” 张绥之沉声下令,目光紧紧锁定那幽深的山洞入口,仿佛要穿透岩石,看清里面隐藏的所有罪恶。

夜幕,正悄然降临。山林中一片寂静,只有那从洞中隐约传出的、如同心跳般规律的敲击声,预示着风暴即将来临……

信鸽带着求援的信息,消失在暮色之中。张绥之、花翎、阿依朵三人,潜伏在山洞外的密林中,屏息凝神,紧盯着那黑黢黢的洞口。洞内传出的金属敲击声和人语声时断时续,如同恶魔的低语,挑动着三人紧绷的神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

等待,是最煎熬的。尤其是明知洞内藏着惊天秘密,却因力量悬殊而只能在外窥探。张绥之的眉头越皱越紧,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念头,在他心中逐渐滋生、膨胀。

“不行!” 他忽然压低声音,对身旁的花翎和阿依朵道,“我们不能干等!徐千户调集人手需要时间,万一这期间洞内的人完成工序,转移证据,甚至销毁一切,我们岂不是功亏一篑?必须有人进去,亲眼确认里面的情况,最好能拿到一两样实证!”

“什么?进去?!” 花翎闻言,俏脸瞬间煞白,一把抓住张绥之的胳膊,急道:“绥之哥哥!你疯了?!里面情况不明,守卫肯定不少!我们只有三个人,太危险了!万一被发现……”

阿依朵也连连摇头,眼神充满担忧:“大人,使不得!里面刀剑无眼,您不会武功,万一有个闪失……”

张绥之何尝不知危险?但他更清楚时机稍纵即逝!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着二女:“我明白风险!但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突破口!陆宏渊老奸巨猾,做事滴水不漏,这山洞或许是他最核心的秘窟,里面很可能有直接指向他的铁证!若等大队人马到来,对方可能早有准备,甚至布置陷阱!我们必须趁其不备,冒一次险!”

他顿了顿,看着花翎和阿依朵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语气放缓,但更加坚决:“放心,我不是去硬拼。只是潜入侦查,确认情况,若有机会,顺手取一两件小物证即可。你二人在外接应,若听到里面有异动,或一炷香后我未出来,立刻发信号,然后远远避开,绝不可进来救援!明白吗?” 他这是打算独自涉险。

“不行!” 花翎斩钉截铁地反对,眼中泛起泪光,“要么一起去!要么都不去!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进去!阿依朵,你说呢?”

阿依朵虽也害怕,但同样用力点头,握紧了腰间的弯刀:“大人,我和花翎姐姐跟你一起进去!多个人多个照应!我们火把寨的女儿,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张绥之看着眼前这两个看似柔弱、却意志坚定的少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与愧疚。他深知洞内凶险,带她们进去,无疑是增加了她们的风险。但……看到她们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她们留下。

“好!” 张绥之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那我们就一起进去!但切记,一切听我指挥!潜行匿踪为主,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手!若情况不对,立刻撤退!”

“明白!” 二女齐声应道,眼中虽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与张绥之共进退的坚定。

计议已定,三人不再犹豫。趁着天色完全暗下来,山林被浓重夜色笼罩的时机,他们如同三道鬼影,悄无声息地摸向山洞入口。

洞口藤蔓垂落,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和隐约的金属腥气。张绥之拨开藤蔓,侧耳倾听片刻,确认近处无人,率先弯腰钻了进去。花翎与阿依朵紧随其后,手握刀柄,警惕地扫视着黑暗。

洞内并非直来直去,而是蜿蜒向下,光线极其昏暗,只有深处隐约透出些许跳动的火光,以及那越来越清晰的“叮叮当当”的敲击声。空气浑浊不堪,混合着浓烈的煤炭燃烧的呛人烟味、金属熔炼的灼热气息、汗臭、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硫磺的刺鼻味道,令人呼吸不畅。

脚下坑洼不平,布满了碎石和不知名的渣滓。三人贴着潮湿冰冷的石壁,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摸去。拐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但景象却让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被人为改造成了地下工坊!洞顶垂下几盏昏暗的油灯,勉强照亮了部分区域。洞壁两侧,数十座简易的炼炉正熊熊燃烧,赤红的火焰舔舐着炉膛,将整个洞穴映照得一片诡异的暗红!数十名赤膊的工匠,正围着炉火和铁砧奋力劳作,风箱呼啦作响,锤起锤落,火星四溅!他们个个汗流浃背,神情麻木,如同被驱策的牲畜。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洞穴的一侧,竟然挖掘了一条人工水渠,将山洞深处的地下暗河水引出来,流过几个巨大的沉淀池,池水浑浊不堪,泛着五颜六色的油光,最后通过一条隐藏在石壁中的暗沟,汩汩地排向洞外!这正是下游河水被严重污染的源头!

工匠们正在锻造的,并非寻常的铁器农具,而是一枚枚黄澄澄的铜钱毛坯!旁边堆放着已经铸造好的铜钱,以及一些被熔毁的金银器皿残块,甚至有几件明显是宫廷制式、带有龙凤纹饰的金簪、银壶半成品!

“私铸铜钱!熔炼官银!盗窃御用之物!” 张绥之心中骇然!陆宏渊的胆子,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这已不仅仅是贪墨工程款,而是动摇国本、形同谋逆的大罪!

三人强压心中的震惊,借助阴影和杂乱堆放的物料作为掩护,继续向洞穴更深处潜行。他们需要找到账册、往来书信等更直接的证据。

越往深处走,守卫越发严密。不时有手持棍棒、眼神凶悍的监工在工坊间巡视,呵斥着动作稍慢的工匠。张绥之三人不得不更加小心,行动愈发缓慢。

就在他们接近洞穴最深处一个看似是管事休息的石室时,意外发生了!

一名喝得醉醺醺的监工,摇摇晃晃地从石室里走出来,正好与刚从一堆铜料后闪出的张绥之撞了个对脸!

那监工醉眼朦胧,先是愣了一下,待看清张绥之陌生的面孔和并非工匠的衣着时,酒顿时醒了一半,张口便要惊呼:“你……”

“不好!” 张绥之心中大惊,来不及多想,猛地扑上前,用手死死捂住了对方的嘴,另一只手肘狠狠击向对方咽喉!

那监工猝不及防,被扼住咽喉,发出“呃”的一声闷响,双眼翻白,软软倒地。

然而,这短暂的动静,已经引起了附近另一名监工的注意!“什么人?!” 一声厉喝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急促的哨声响起!整个洞穴的敲打声为之一滞,所有工匠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恐地望了过来。十几名手持钢刀、棍棒的凶恶监工,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将张绥之三人堵在了洞穴的角落!

“被发现了!快走!” 张绥之低吼一声,拔出腰间佩剑。花翎与阿依朵也瞬间抽出弯刀,一左一右,将张绥之护在身后,如同两只被激怒的雌豹,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逼近的敌人。

那些监工看清被围住的竟然是一个文弱书生和两个年纪不大的丫头,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猖狂的嘲笑声:

“哈哈哈!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个酸丁带着两个小娘皮!”

“妈的!吓老子一跳!正好!哥几个今晚有乐子了!”

“这小丫头片子,皮肤黑了点,模样倒挺俊!抓活的!”

他们完全没将花翎和阿依朵放在眼里,污言秽语,步步紧逼。

然而,他们很快就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就在一名满脸横肉的监工狞笑着伸手抓向花翎的瞬间,花翎眼中寒光一闪,身形如同鬼魅般侧滑半步,手中弯刀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

“噗嗤!” 一声轻响!那监工只觉得手腕一凉,随即剧痛传来,他惊恐地看到,自己的一只手竟齐腕而断,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他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倒地翻滚!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名从侧面扑向阿依朵的监工,也被阿依朵一记迅如闪电的撩阴腿踢中裆部,紧接着刀光一闪,咽喉已被割开,嗬嗬倒地,眼见不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准!狠!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剩下的监工们全都吓傻了!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两个看似柔弱可欺、皮肤微黑的小丫头,动起手来竟如此狠辣果决,招式简单直接,全是一击毙命的战场杀术!

“妖……妖怪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恐惧如同瘟疫般在监工中蔓延开来!他们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两个丫头,根本不是寻常女子,而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修罗!

“杀出去!” 张绥之见状,知道已无退路,必须趁对方阵脚大乱,强行突围!他手中长剑一挺,护住身前。

花翎与阿依朵更是如同虎入羊群,两把弯刀舞得如同雪片纷飞,所过之处,断肢横飞,鲜血狂飙!她们的身法灵动矫健,在狭窄的空间内闪转腾挪,每一次出刀都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些平日里欺压工匠如狼似虎的监工,在她们面前,竟如同土鸡瓦狗般不堪一击!洞穴内,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

张绥之也挥舞长剑,勉强格开攻向自己的兵器,他武艺平平,全靠一股狠劲和花翎二女的掩护。混乱中,他瞅准一个空档,从怀中掏出那支精钢手铳,对准一名企图从背后偷袭阿依朵的监工,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巨响在洞穴中回荡!铅弹近距离轰在那监工的后心,将他打得向前扑倒!火铳的巨响和威力,再次震慑了敌人!

然而,对方毕竟人多势众,而且其中不乏亡命之徒。最初的慌乱过后,剩下的监工在几个头目的呼喝下,重新组织起来,凭借人数优势,将三人紧紧围住,刀棍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花翎与阿依朵虽然勇猛,但既要杀敌,又要分心保护不会高深武功的张绥之,顿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阿依朵的肩头被棍风扫中,闷哼一声,动作一滞。花翎为了替张绥之挡下一刀,手臂也被划开一道血口!

“不行!这样下去我们撑不了多久!” 张绥之心急如焚,身上也已多处挂彩,体力急速消耗。眼看包围圈越来越小,三人就要被乱刀分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北镇抚司缇骑在此!逆贼受死!” 一声清冽而充满肃杀之气的娇叱,如同惊雷般从洞口方向炸响!

紧接着,密集的脚步声、弓弦震动声、以及绣春刀出鞘的铿锵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数十名手持强弓劲弩、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力士,如同神兵天降,从洞口蜂拥而入!为首一人,杏黄飞鱼服,英姿飒爽,眉目含煞,正是北镇抚司千户徐舒月!

“放箭!” 徐舒月玉手一挥!

“嗖嗖嗖——!” 一阵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射向那些围攻张绥之三人的监工!顿时,惨叫声此起彼伏,十余名监工瞬间被射成了刺猬,倒地毙命!剩下的监工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抱头鼠窜,但洞口已被锦衣卫死死堵住!

徐舒月一个箭步冲到张绥之面前,看到他浑身血迹、狼狈不堪的模样,又气又急,忍不住伸出纤纤玉指,狠狠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声音带着后怕与怒其不争的颤抖:“张绥之!你个不要命的书呆子!带着两个丫头就敢往这龙潭虎穴里闯!你当你是戏文里的赵子龙吗?!要是本官再来晚一步,你们三个就成肉泥了!”

张绥之劫后余生,看着徐舒月那张因焦急和愤怒而涨红的俏脸,心中竟无端生出一丝暖意,苦笑着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咳咳……徐千户……你再不来……可就真要给我们收尸了……”

花翎和阿依朵也松了口气,拄着刀喘息,身上多处伤口火辣辣地疼。

徐舒月白了张绥之一眼,不再理他,转身厉声指挥锦衣卫:“控制所有工匠!搜查整个洞穴!所有物证,一律封存!反抗者,格杀勿论!”

锦衣卫们轰然应诺,迅速行动起来。负隅顽抗的监工被当场格杀,其余工匠则吓得跪地求饶。很快,洞穴被彻底控制。

徐舒月和张绥之开始仔细搜查。在一个看似是账房的小石洞里,他们找到了几本记录私铸铜钱数量、金银熔炼损耗的流水账册。在几个密封的大陶罐里,发现了大量已经铸造好的、成色不足的私铸铜钱,以及许多被切割熔毁的黄金、白银锭块,上面还残留着玄极观工程特供的标记!更在一个暗格中,找到了几封以工部左侍郎陈以勤名义下达的、要求宝源局“加快进度”、“特殊处理”一批物料的指令,笔迹经过初步比对,与陈以勤的公文笔迹有八九分相似,但张绥之一眼看出,其中几个关键字的起笔和收势略显僵硬,显然是高手模仿伪造!

“果然!陆宏渊一直用陈大人的名义在行事!” 徐舒月咬牙切齿。

张绥之仔细检查了几名被俘监工的手臂,果然在几人的上臂内侧,发现了若隐若现的白莲刺青!

“是白莲教余孽!” 张绥之沉声道。

然而,当锦衣卫审讯这些俘虏时,他们却众口一词,只承认是奉命在此铸造钱币,上头是一个叫“胡管事”的人,而“胡管事”听命于工部的“陈侍郎”。至于长平侯陆宏渊,他们纷纷表示从未见过,更不知与其有何关联。

“陆宏渊这老狐狸!” 徐舒月气得一脚踢飞一块碎石,“把自己摘得真干净!所有指令都是‘陈侍郎’下达,具体执行的又是白莲教的亡命徒!他躲在幕后,遥控指挥!就算我们端了这窝点,抓了这些人,也很难直接指证到他头上!”

张绥之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不错。这些物证,只能证明此地发生了私铸官钱、盗用御料的大罪,以及有白莲教参与。但指向陆宏渊的证据链,是间接的,他可以轻易推脱。我们还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他与白莲教勾结的信物,他接收这些非法所得金银的账本和渠道,以及……他最终要将这些钱财运往何处、作何用途的关键信息!”

他环顾这充满罪恶的山洞,斩钉截铁地道:“此地证据必须严密保护!但要想将陆宏渊彻底扳倒,我们必须想办法,潜入长平侯府,找到他那本记录着所有见不得光交易的‘黑账本’!那才是能给他定下死罪的铁证!”

徐舒月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然之色:“侯府……龙潭虎穴……看来,这场硬仗,是非打不可了!”

山洞内的罪恶暂时被清除,但洞外,那更大的阴影与更凶险的博弈,才刚刚开始。张绥之知道,下一站,将是真正的刀山火海——长平侯府!

夜色深沉,通往京城的官道上,马蹄声碎。张绥之、徐舒月、花翎、阿依朵四人,并辔而行。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又成功端掉了陆宏渊的一个重要黑窝点,虽然身心俱疲,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亢奋状态。尤其是徐舒月,对花翎和阿依朵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策马靠近二女,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着她们。花翎和阿依朵虽然身上沾满血污,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眉宇间那股子山野少女特有的韧劲与勃勃生机,丝毫未减。回想起方才在山洞中,二女如同鬼魅般的身影、狠辣果决的刀法、以及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时那份惊人的冷静与默契,徐舒月心中不禁啧啧称奇。这绝非寻常闺阁女子,甚至远超她麾下许多训练有素的锦衣卫力士!

“喂!你们两个小丫头!” 徐舒月开口,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好奇,与她平日里的冷傲判若两人,“身手不错啊!下手够狠,够利落!老娘……咳,本官在北镇抚司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好手,像你们这样年纪轻轻、又是女流之辈,却有如此本事的,还是头一回见!刚才那几下子,是跟谁学的?”

花翎与阿依朵相视一笑,脸上露出些许自豪。花翎性格更活泼些,接口答道:“徐千户过奖啦!我们这点微末本事,在火把寨算不得什么。去年夏天,我们还跟着木府的大军,去安南平过叛呢!”

“哦?你们还上过战场?” 徐舒月凤目一亮,兴趣更浓。

“是啊!” 阿依朵也来了兴致,补充道,“攀悬崖、搞突袭、当先锋探路,那些官军老爷们干不了、或者不愿意干的脏活累活,多半都是我们火把寨的勇士去做的!而且啊,” 她顿了顿,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我们寨子里,出来打仗的,大部分都是女兵呢!”

“大部分是女兵?” 徐舒月吃了一惊,她在北镇抚司,女子已是凤毛麟角,能做到她这个位置的更是屈指可数。没想到在西南边陲,竟有以女子为主的武装力量!“你们当地……民风如此彪悍?”

花翎咯咯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徐姐姐,你是不知道!我们火把寨,女孩子十二岁就算成年啦!成年的标准,和你们汉人可不一样!”

“哦?怎么个不一样法?” 徐舒月饶有兴致地追问,连一旁默不作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的张绥之,也微微侧目。

花翎清了清嗓子,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学着寨中长老的语气,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寨子的规矩,老祖宗传下来的!男子成年,需‘猎头’!就是独自进山,猎杀一头猛兽,或者……嗯……”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或者,砍下敌对部落一个成年勇士的头颅带回来!”

徐舒月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点了点头:“嗯!是条汉子!那女子呢?”

阿依朵接过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冷冽:“女子成年,需‘断根’!”

“断根?” 徐舒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阿依朵用手比划了一个切割的动作,解释道:“就是……独自行动,设法接近敌对部落的成年男子,然后……割下他的‘祸根’带回来!证明自己有勇气,也有能力保护寨子,让敌人断子绝孙!”

“嘶——!” 饶是徐舒月这等见惯了血腥场面、心硬如铁的女子,听到如此原始彪悍的成年礼,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瞳孔微微收缩!但随即,她非但没有流露出厌恶或恐惧,反而猛地一拍大腿,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喝彩道:“好!痛快!这才叫巾帼不让须眉!比那些只知道绣花扑蝶的闺秀强上千百倍! 难怪你们下手如此狠辣!原来是自幼便在血与火中淬炼出来的!好!太好了!老娘就喜欢你们这样的!”

她这番反应,倒是把花翎和阿依朵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二女虽然自幼习武,经历残酷,但毕竟年纪尚小,面对徐舒月如此直白热烈的赞赏,还是微微红了脸。

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的张绥之,此刻终于忍不住,无奈地叹了口气,插话道:“徐千户!你就少夸她们两句吧!这两个丫头,好不容易被我管教得有点大家闺秀的文静样子了,你这三言两语,又把她们骨子里那点野性给勾出来了!再这样下去,怕是真要变成无法无天的野丫头了!”

徐舒月正在兴头上,被张绥之泼了盆冷水,顿时柳眉倒竖,扭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呛道:“张绥之!你少在那儿假正经!什么叫野丫头?这才是真性情!真本事!像你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书生,要不是靠着几分小聪明,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还好意思说管教?她们俩刚才要是不够‘野’,你现在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儿跟本官耍嘴皮子?早就被剁成肉酱喂狗了!”

“就是就是!” 花翎立刻笑嘻嘻地帮腔,冲着张绥之做了个鬼脸,“绥之哥哥就是瞎操心!我们这样不好吗?能打能杀,还能保护你!”

阿依朵也抿嘴轻笑,眼神中带着对张绥之的亲近和一丝狡黠。

张绥之被徐舒月连珠炮似的一顿抢白,又被二女“背叛”,顿时语塞,俊脸微红,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嘟囔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我欺……”

他这副吃瘪的模样,引得徐舒月哈哈大笑,花翎和阿依朵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老远,暂时驱散了连日来笼罩在几人心头的阴霾。

笑闹过后,徐舒月渐渐收敛了笑容,目光再次投向花翎和阿依朵,变得严肃而认真:“说正经的。你们两个丫头,胆大心细,身手过人,尤其是这潜行、攀爬、突击的本事,正是我们下一步行动急需的人才!”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张绥之判断得没错,要想扳倒陆宏渊那老狐狸,找到他直接参与甚至主导这些罪行的铁证,潜入长平侯府,找到他的核心账本和秘密通信,是唯一可行的捷径! 侯府戒备森严,寻常人难以靠近,更别说潜入核心区域了。但如果是你们……”

花翎和阿依朵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跃跃欲试。潜入深宅大院,盗取机密,这对她们来说,可比在战场上明刀明枪地厮杀,更刺激,也更符合她们火把寨勇士擅长奇袭的特点!

“徐姐姐(千户)!我们能行!” 二女异口同声,信心满满。

张绥之却皱紧了眉头,立刻反对:“不行!太危险了!长平侯府是什么地方?龙潭虎穴!陆宏渊老谋深算,府内必有重重机关暗哨,高手如云!她们两个虽然身手不错,但毕竟经验尚浅,万一失手,后果不堪设想!我不同意!”

“迂腐!” 徐舒月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不冒险,怎么能拿到铁证?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陆宏渊逍遥法外,继续祸国殃民?你放心,本官不会让她们去送死!潜入计划,必须周密安排,确保万无一失!”

她沉吟片刻,继续分析道:“硬闯肯定不行。我们需要一个调虎离山之计!想办法,让陆宏渊带着他大部分的精锐护卫,离开侯府!只要他不在府中,府内的戒备必然会相对松懈,尤其是对他那些隐秘书房的看守,可能会出现空档!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张绥之闻言,也冷静下来,仔细思索。徐舒月说得有道理,直接对抗毫无胜算,唯有智取。“调虎离山……用什么理由,才能让陆宏渊这等谨慎之人,在此时离府,并带走大量护卫呢?”

徐舒月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理由嘛……总是有的!比如……陛下突然召见商议要事? 或者……玄极观工程突发‘重大险情’,需要他这位‘功臣’立刻前往处置? 再或者……制造一起针对他本人的、看似严重的‘刺杀未遂’事件,迫使他暂时离府避祸或追查? 只要谋划得当,不怕他不上钩!”

张绥之点了点头:“此计可行,但需从长计议,细节必须完美,绝不能有丝毫纰漏!否则,打草惊蛇,后患无穷!”

“那是自然!” 徐舒月自信地道,“此事需你我仔细筹划,还需……宫内那位的配合才行!”

四人一边策马缓行,一边低声商讨着潜入侯府的大致方向和可能利用的契机,直到京城巍峨的城墙轮廓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隐约可见。

“先回城!好好休息,从长计议!” 张绥之最后定下调子。连续的奔波与激战,让四人都已疲惫不堪,急需休整,以应对接下来更加艰巨的斗争。

……

与此同时,在北京城某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密室内。

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墙壁上几盏长明灯跳动着幽绿色的火焰,将室内映照得鬼气森森。空气潮湿冰冷,弥漫着一股陈腐的霉味和浓郁的檀香,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气息。

密室中央,矗立着一面巨大的乌木屏风,屏风上以暗金丝线绣着一朵盛开的、妖异无比的千叶莲花图案,莲心处,似乎有一只若隐若现的眼睛,正冷冷地注视着屏风前方。

屏风之后,隐约可见一个端坐在太师椅上的窈窕身影,脸上似乎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惨白面具,只露出两点冰寒刺骨的目光。

屏风之前,一人躬身肃立,神态竟是前所未有的恭谨,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此人一身常服,但气度不凡,正是权倾朝野的长平侯陆宏渊!

此刻的陆宏渊,全然没有了在人前的倨傲与沉稳,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微微低着头,不敢直视屏风后的身影,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属下……属下陆宏渊,参见圣使!”

屏风后,那戴着面具的女子并未立刻回应,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眸子,静静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穿。这无声的凝视,带给陆宏渊巨大的压力,让他后背发凉。

良久,一个冰冷、缥缈、不带丝毫感情的女子声音,才从屏风后缓缓传来,每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地面:

“陆侯爷……你,太让本座失望了。”

陆宏渊浑身一颤,腰弯得更低:“属下……属下知罪!请圣使明示!”

“明示?” 那女声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凌厉的杀意,“宝源局山洞之事,如何解释?!张绥之、徐舒月,是如何找到那里的?! 你之前信誓旦旦,说此地万无一失,乃是‘灯下黑’的绝佳之所!如今呢?不仅窝点被端,私铸的铜钱、熔炼的官银,尽数落入锦衣卫之手!更重要的是,还暴露了圣教弟兄的行踪! 陆侯爷,你的‘万无一失’,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陆宏渊冷汗涔涔而下,连忙辩解道:“圣使息怒!此事……此事纯属意外!那张绥之狡诈异常,不知从何处嗅到了气味,竟顺着河流污染追查了过去!属下……属下已严令手下清理首尾,绝不会牵连到圣教和侯府!”

“清理首尾?” 女圣使冷哼一声,语气充满讥讽,“只怕你现在清理的,不是首尾,而是灭火都来不及了! 我告诉你,陆宏渊!关外‘雄鹰’那边,催货催得紧! 这批‘货’若是不能按时、按质、按量送到,坏了大事,别说你区区一个侯爷,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抵的!”

听到“关外雄鹰”四个字,陆宏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中闪过极度的恐惧,连声音都变了调:“是!是!属下明白!属下……属下一定尽快将……将剩下的‘货物’转运出去!绝不敢误了大事!”

女圣使的声音稍稍缓和,但依旧冰冷:“希望你这次,真的‘明白’!还有,陆侯爷,你别以为那小皇帝朱厚熜,如今看似倚重你,你就真的高枕无忧了!他年纪虽轻,心思却深得很!他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将清湘郡主嫁给陈以勤的儿子?又为何对玄极观工程如此上心?你真当他全然信任你吗?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不用本座教你吧? 你好自为之!若是再出纰漏……哼!”

一声冷哼,如同重锤般敲在陆宏渊心上。他连忙躬身道:“属下谨记圣使教诲!定当竭尽全力,弥补过失,确保大事成功!”

“去吧!尽快把剩下的‘货物’运出京城,走老路子,务必隐秘!” 女圣使挥了挥手,身影在屏风后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那幽绿色的灯火也随之摇曳了几下,密室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陆宏渊站在原地,良久才直起身子,擦去额头的冷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神变幻不定,有恐惧,有愤怒,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出密室,对守在门外的贴身侍卫低声吼道:

“传令下去!立刻启动‘丙字’预案!将库里那批最后的核心‘货’,连夜装车!走南线水道,务必在三天内,送出顺天府地界!沿途加派三倍人手护卫,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 侍卫领命,匆匆离去。

陆宏渊站在幽暗的廊道中,望着窗外即将破晓的天空,眼中寒光凛冽。张绥之……徐舒月……还有那个藏在深宫、心思难测的小皇帝……你们都给本侯等着!这场博弈,还远未结束!看谁能笑到最后!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而一场更加激烈、更加凶险的暗战,已然在无声无息中,拉开了腥风血雨的序幕!张绥之与徐舒月即将面对的,是一个被逼到墙角、更加狡猾和凶残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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