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的暴风雪嘶吼了将近一夜,直到次日凌晨才渐渐停歇。
当林峰率先踏出洞口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被重新塑造过的世界。积雪更深,几乎没过了膝盖,所有之前的痕迹都被彻底掩埋。天空依旧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再次倾泻下白色的灾难。
空气冷得刺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细小的冰针扎进肺里。队员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连续的高原行军、恶劣天气的折磨,加上对前路的忧虑,让这支精锐小队也显出了疲态。那两名生病的校尉更是几乎到了极限,需要同伴搀扶才能站立。
“头儿,标记……全没了。”王铁柱看着白茫茫一片的溪谷,声音有些干涩。昨夜之前好不容易找到的指引,此刻已荡然无存。
林峰沉默着,目光扫过这片被冰雪覆盖的死寂山谷。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连“鬼影子”也很难再找到柳红袖留下的痕迹。他们失去了方向。
“算盘李”裹紧了皮袄,声音发颤:“大人,我们的干粮最多还能支撑三天,燃料也快见底了。若再找不到柳姑娘或者补给点……”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但所有人都明白。在这酷寒的雪山里,断粮断炊,意味着死亡。
一种无声的压力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林峰能感觉到队员们投来的目光,那里面包含着依赖、信任,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他是这支队伍的主心骨,他不能乱。
“标记没了,但方向还在。”林峰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红袖最后指引的方向是沿着溪谷向上游。我们继续往前走。这溪谷是山脉的脉络,上游必然有水源地或者地势开阔处,那里更可能有人类活动的痕迹,也可能是红袖选择的路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加重了语气:“我知道大家都很累,很困难。但想想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柳姑娘还在等着我们去汇合,‘血狼’的罪证等着我们去拿,秘宝的线索就在前方!现在放弃,对不起我们之前吃的苦,更对不起将希望寄托在我们身上的人!打起精神来,我们是一个整体,只要还有一个人没倒下,就绝不能放弃!”
他的话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虽然未能立刻激起万丈波澜,却也让众人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光。是啊,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怎么能轻言放弃?
“他娘的!不就是雪大了点吗?老子什么阵仗没见过!”王铁柱率先吼了一嗓子,用力拍了拍胸口,“跟着头儿,走到天边也得把柳姑娘找到!”
“对!走下去!”几名校尉也受到感染,低声附和起来。
队伍重新振作,整理行装,准备再次出发。林峰亲自搀扶起一名几乎虚脱的校尉,将他的部分行李分担到自己马上。“柱子,你在前面开路,注意雪下有没有暗冰。‘鬼影子’,扩大侦察范围,重点注意溪谷两侧的高地,寻找任何可能的人工痕迹,哪怕是几块不自然的石头堆砌也不能放过!”
“是!”
队伍再次启程,沿着被深厚积雪覆盖的溪谷,艰难地向上游跋涉。每一步都异常吃力,马蹄陷入雪中,需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拔出。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林峰走在队伍中间,一边艰难前行,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片雪谷两侧是陡峭的、覆盖着冰雪的山坡,怪石嶙峋,形成了一条天然的、易于设伏的通道。他的特种兵本能让他对这种地形保持着极高的警觉。
“鬼影子”的身影在前方高处的岩石间若隐若现,他如同雪豹般敏捷,不断变换位置,搜寻着蛛丝马迹。
大约行进了小半个时辰,队伍深入到了一段尤为狭窄的谷地。两侧的山坡在这里骤然收拢,如同一个巨大的漏斗。风在这里被约束,发出呜呜的怪响,卷起地上的雪沫,使得能见度又降低了不少。
走在最前面的王铁柱突然停下了脚步,举起拳头示意停止。他侧耳倾听,浓密的虬髯上挂满了冰霜。
“怎么了,柱子?”林峰快步上前,低声问道。
“有点不对劲。”王铁柱皱着眉头,压低声音,“太安静了……连风声好像都小了点。”
林峰心中一凛,立刻凝神感受。确实,除了队员们粗重的喘息声和马蹄偶尔踏碎冰壳的声音,周围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连之前一直在头顶盘旋的几只雪鸦都不见了踪影。
危险!强烈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林峰的心脏!
几乎就在他产生这个念头的同一时刻——
“咻——!”
一声尖锐至极的利啸划破了雪谷的寂静!一支黑色的弩箭,如同毒蛇般从左侧山坡一块巨岩后电射而出,目标直指队伍中央的林峰!
“敌袭!隐蔽!”林峰瞳孔骤缩,厉声怒吼的同时,身体已本能地向侧后方猛退!
“噗!”弩箭擦着他的臂膀飞过,深深扎进他身后的雪地里,箭尾兀自剧烈震颤!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咻咻咻——!”
刹那间,弓弦震动声和弩箭破空声从两侧山坡上密集响起!数十支劲弩如同飞蝗般,带着死亡的尖啸,向着谷底毫无遮拦的林峰小队覆盖下来!
“举盾!护住马匹和伤员!”林峰目眦欲裂,一边拔出绣春刀格挡开射向面门的箭矢,一边嘶声指挥。
队员们反应极快,经历了京城和一路上的磨砺,他们早已不是雏儿。靠近岩壁的人迅速贴紧石壁,有携带小型圆盾的立刻举起,护住要害。马匹被拉到相对凹陷处,队员们用身体尽量遮挡。
即便如此,在如此密集的箭雨下,依旧无法完全幸免。
“啊!”一名校尉腿部中箭,惨叫着倒地。
“我的马!”另一人的坐骑被数箭射中,哀鸣着翻滚在地,将背上的物资洒落一地。
鲜血瞬间染红了洁白的雪地,触目惊心。
“是‘血狼’!他娘的,是这帮杂种!”王铁柱怒吼着,他凭借悍勇和反应,用刀磕飞了几支箭,但肩头也被一支流矢擦过,皮袄裂开,渗出血迹。
林峰背靠着一块岩石,心脏狂跳。他看得分明,那些从山坡岩石后闪现的身影,穿着适应雪地的白色伪装,动作矫健,配合默契,使用的正是制式的军弩!除了“血狼”这群专业的佣兵,还能有谁?!
他们竟然在这里设下了埋伏!而且时机抓得如此之准,正是在他们失去方向、人困马乏、穿越这最狭窄谷地的时候!
“他们人不多!依托岩石反击!弩手准备!”林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判断着形势。对方占据了绝对的地利,箭矢又狠又准,但他们人数似乎并不占绝对优势,否则就不会只是远程射击,早就冲下来了。
“柱子,带两个人,用弩箭压制左翼那块巨岩后面的敌人!‘鬼影子’!找出他们的头目和弩手位置!”林峰的声音在箭矢的呼啸声中依然清晰。
“明白!”王铁柱红着眼睛,和两名手持劲弩的校尉猛地从掩体后探身,对着左侧山坡弩箭来袭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嗖!嗖!嗖!”
三支弩箭带着复仇的怒火射向目标。山坡上传来一声闷哼,显然有人被射中。
与此同时,“鬼影子”如同融入环境的雪狐,借助岩石和积雪的掩护,在队伍侧翼快速移动,他那双锐利的眼睛不断扫视着山坡,寻找着发号施令者和弩箭的发射点。
“右侧!那棵歪脖子松树后面有三个弩手!左前方那个戴着白狼皮帽的是个头目!”“鬼影子”的声音短促而精准地传来。
“集中火力,打掉松树后面的弩手!”林峰立刻下令。
幸存的、还能战斗的校尉们纷纷举起弩箭,向着“鬼影子”指示的方向倾泻箭矢。一时间,弩箭在空中交错对射,尖锐的破空声和箭簇撞击岩石的叮当声不绝于耳。
战斗瞬间进入了白热化。积雪被纷乱的脚步和倒下的身躯践踏得泥泞不堪,猩红的血迹在白色画布上肆意涂抹。空气中弥漫开硝烟(弩箭发射后的气味)、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林峰背靠冰冷的岩石,一边指挥,一边用手中的绣春刀精准地拨开射向自己的冷箭。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破局之法。被动挨打绝不是办法,他们的弩箭有限,体力也在急速消耗,必须想办法打破这个僵局,否则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雪谷之中。
他的目光扫过两侧陡峭的、积雪覆盖的山坡,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逐渐在脑海中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