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刀锋紧贴着咽喉的皮肤,那触感让吴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徒劳地挣扎着,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拼命扭动,粗糙的绳索深深勒进皮肉,带来火辣辣的痛楚。
塞满破布的嘴只能发出含糊绝望的“呜呜”声,鼻涕眼泪不受控制地糊满了整张脸,在布满灰尘的地上蹭出一道道污迹。
那双因极度恐惧而几乎要凸出眼眶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峰手中那柄闪烁着幽冷光芒的腰刀,以及刀背后那双毫无波澜、如同万载寒冰般的眸子。
林峰稳稳地握着刀,刀尖纹丝不动。
他没有施加更多压力,也没有立刻移开,只是让这种冰冷的死亡触感,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地烙印在吴福的神经末梢。
时间在死寂的柴房中仿佛被拉长,每一秒对吴福而言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怕死?”林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很好。怕死,说明你还有脑子,还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歹。”
他缓缓收回腰刀,但并未归鞘,而是随意地横放在自己膝上,刀锋依旧对着吴福的方向。
这个动作,让吴福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惶恐——刀还在,威胁就还在。
“我知道你只是个跑腿的。”
林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吴福,“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比如半年前,城西铁匠铺的老张头。”
“呜!”听到“老张头”三个字,吴福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爆发出更深的恐惧,拼命摇头,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否认。
“摇头?”林峰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仿佛早已洞悉一切,“你摇头,是因为你当时就在场?还是因为你亲手递了那根打断老张头脊梁骨的枣木棍子?”
吴福的瞳孔骤然收缩,摇头的动作僵住了,脸上血色褪尽。
“看来我猜对了。”林峰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
“别急着否认。让我再猜猜老张头死后,是你带着银子去‘安抚’小翠母女的?是你看着她们哭得昏死过去?还是你亲手把她们押进现在那个像监牢一样的‘李宅’?”
林峰每说一句,吴福的身体就剧烈地颤抖一下,眼神中的恐惧几乎要化为实质。这些细节,如同钢针,精准地刺破了他试图掩藏的心理防线。
“你家少爷吴天宝,”
林峰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更加森冷,“当街纵马,撞翻老李头的货摊,争执不过,拔刀就捅!那一刀,捅得够深啊。老李头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血流了一地,是不是?”
吴福的身体筛糠般抖起来,眼神涣散,仿佛又看到了那血腥的一幕。
“当时,你就在他旁边吧?”
林峰的声音如同魔咒,带着强烈的暗示和压迫,“你看到了全过程,看到老李头是怎么倒下的,看到血是怎么喷出来的。甚至可能还看到了老李头临死前看着你的眼神?那眼神是不是像刀子一样,每天晚上都扎得你睡不着觉?”
“呜…呜呜呜…”吴福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他瘫软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冷肮脏的地面,发出绝望的哀鸣,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如同一条濒死的蠕虫。
林峰知道,火候到了。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吴福完全笼罩。
他俯视着地上崩溃的小厮,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在狭小的柴房中炸响:
“吴福!抬起头来看着我!”
巨大的声浪和气势冲击,让吴福下意识地抬起头,涕泪横流、布满恐惧的脸暴露在林峰冰冷的目光下。
“你以为你只是个小人物?你以为你只是听命行事?”
林峰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吴福心上,“错!大错特错!在吴天宝杀人那一刻,你就是帮凶!在老张头惨死的那一刻,你就是帮凶!在你们用银子封口、用权势压人的那一刻,你就是帮凶!你手上沾的血,洗不干净了!”
“呜——!”吴福发出凄厉绝望的呜咽,心理防线彻底粉碎。
“现在!”林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他竖起一根手指,如同判官执笔:
“第一条,死路!我现在就一刀了结了你。然后拿着你的脑袋,再去撬开小翠母女的嘴。或者把你交给吴良。你猜猜,为了保住他儿子和他自己,你这位忠心耿耿的‘好奴才’,会被灭口得有多快?多惨?乱葬岗的野狗,会很喜欢你的味道。”
吴福眼中的恐惧瞬间达到了顶点,身体抖得几乎要散架。
林峰竖起第二根手指,声音放缓,却带着一丝奇异的诱惑:
“第二条,活路!把你看到的、听到的、做过的,所有关于吴天宝、关于吴良的龌龊事,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签字画押!然后…”
林峰微微一顿,看着吴福眼中那丝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求生渴望,一字一句道:
“我会给你一笔银子,送你离开青萍县,远走高飞。隐姓埋名,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这是你唯一的生路,也是你赎罪的唯一机会,选吧!是现在死在这里,烂在臭水沟?还是抓住这最后的机会,给自己挣一条活路?”
生与死的抉择,赤裸裸地摆在吴福面前。林峰强大的精神压迫、精准的心理暗示、以及对人性弱点的极致利用,彻底碾碎了他最后一点侥幸。
“呜呜呜!呜!”吴福拼命地点头,眼泪鼻涕流得更凶了,眼神里充满了哀求,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示意自己愿意开口。
林峰对阿贵使了个眼色。
阿贵上前,动作麻利地扯掉了吴福嘴里的破布。
“咳咳…呕…”吴福剧烈地咳嗽干呕,大口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
他看向林峰的眼神,充满了畏惧和一种被彻底征服后的驯服。
“我…我说…我全都说…”
吴福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少爷他捅死老李头,我当时就在旁边,那老东西。挡了少爷的马还敢顶撞少爷一生气就拔刀捅了,血喷了我一身。”
“血衣呢?”林峰打断他,直指核心,“吴天宝当时穿的那件锦袍,沾满了血!后来怎么处理的?”
吴福浑身一颤,眼神躲闪了一下,但在林峰冰冷目光的逼视下,还是哆嗦着开口:“是我处理的,少爷回府后。吓得不行,老爷让我立刻把血衣处理掉。不能留一点痕迹,我把它塞进灶膛烧了。”
“烧了?”林峰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锋,“吴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耍滑头?”
“没…没有!不敢!小人不敢!”
吴福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真的烧了!只烧掉了一大半火太大了,我怕被人看见没烧透就赶紧把剩下的,塞进后院假山后面,那个废弃的狗洞里面了。用石头堵住了。想着过几天再去弄出来烧干净。后来事情太多就忘了。”
废弃狗洞,残留的血衣。
林峰心中一震,这绝对是关键物证。
他强压激动,继续逼问:“手帕!擦拭凶刀的手帕呢?”
“手帕…手帕…”吴福努力回忆着,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那…那块擦刀的帕子…上面绣着…绣着…一朵红牡丹是少爷最喜欢的,怡红院头牌春桃姑娘送的他舍不得扔,让我洗干净,后来好像…被他收在书房那个…那个放杂物的紫檀木匣子底层了。”
绣着红牡丹的手帕,在吴天宝的书房。
林峰眼中精光爆射。人证(吴福)有了。物证(残留血衣、带血手帕)的线索也全了。
只要拿到这两样东西,吴天宝杀人,铁证如山。
“还有呢?”林峰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压迫感,“吴良这些年,替吴天宝,还有他自己,都干了些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比如,勾结快活林放阎王债?比如,收受黑风山的孝敬?比如,草菅人命,构陷良善?说!一件一件,给我说清楚!”
在死亡的威胁和一线生机的诱惑下,吴福如同倒豆子般,将他所知道的吴良父子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和盘托出。
时间在吴福带着哭腔的供述中缓缓流逝,柴房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汗味、霉味和恐惧的气息。
当吴福的声音终于微弱下去,林峰示意阿贵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笔墨和按手印的印泥。
他口述,让吴福在供词上歪歪扭扭地签下名字,重重按下鲜红的指印。
看着那张墨迹未干、按满手印的供状,林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扳倒吴良的关键拼图,终于到手了一块。
然而,就在他小心地将供状收起时,柴房那扇破败的、糊着厚厚窗纸的窗户外面,极高极远的地方,一点几乎微不可查的阴影极快地掠过破败的屋顶,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
那是一只夜枭。
它冰冷的眼眸,似乎穿透了薄薄的窗纸,在昏暗的柴房内,在林峰沾满灰尘的肩头,短暂地停留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