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晚点见。健次说着她曾经告别语习惯。
她总是说明天见待会见晚点见。
这些词听起来，总比干巴巴的要充满希望和浪漫。
就像《小王子》里说的：如果你说你在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
挂断电话，健次嘴角扬起抑制不住的弧度。
何老师已与节目组沟通好剪辑事宜，刚才那段意外插曲将被妥善处理。
看着健次难忍不住外露的喜悦，何老师了然一笑：看来，是刚好打到那位朋友的电话了。
健次重重点头，眼里的光藏不住：嗯，录制完我就要去北京见她。
北京市医院。
挂断电话的陈希然独自坐在天台上，仿佛被抽走灵魂的木偶，久久未动。
她最终自己操作着电动轮椅进入电梯。
在明暗交错的电梯壁里，她看着自己模糊扭曲的倒影，内心一片复杂的寂静。
打开手机，购物软件的首页提醒她，今天原来是平安夜。
上一次过平安夜，还停留在2021年，那个和檀健次一起逛圣诞集市的冬天。
微信弹出一条新通知：「檀兮尔」请求添加您为朋友。
通过验证后，他发来消息：【傍晚就能到北京。】
陈希然垂眸，现在刚过中午一点。
她只回了一个字：【好。】
小姨回到病房时，陈希然正静坐在窗边。
看着小姨忙碌的身影，她轻声开口：“小姨，一直以来照顾我，很辛苦吧？”
小姨动作一顿，挤出轻松的笑容：“你这孩子，突然说什么呢？”
“带我去见妈妈吧。”
小姨一怔：不是说了你妈妈在外地……
话音未落，美团小哥捧着一束祭奠用的白菊出现在门口。
陈希然转向小姨，目光平静而坚定：“我准备好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小姨看着她的表情，没再继续说下去。
.
车辆驶向北京郊区的墓园。
冬日的园陵格外寂静，辽阔的草地上，碑石整齐排列。
陈希然坐在轮椅上，凝视着面前黑色大理石墓碑。
照片上的母亲依然带着她记忆中的温柔笑意，仿佛下一秒就会唤她。
小姨蹲下身摆放祭品，手指不受控地微颤。
一颗苹果从果盘中滚落，她慌忙去拾，却碰乱了其他供品——就像她们此刻的生活，在至亲死亡带来的永远潮湿中，再也拼不回完整的形状。
姐……小姨刚开口就哽咽得发不出声，只能徒劳地擦拭着墓碑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陈希然的千言万语，都沉默在风中。
她倾身向前，努力俯身将白菊轻放在墓前。
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让她险些从轮椅上滑落，她死死抓住扶手，指节绷得发白。
妈咪。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我醒了。
风穿过墓园旁的松林，沙沙作响，如一声来自远方的回应。
曾经她不理解，为什么人们会对着黄土落泪。
现在她懂了。
这薄薄的一层土下，埋着的是她最爱的母亲，和她再也回不去的整个世界。
这一呆，便到了傍晚时分。
小姨驱车将陈希然送回医院。
暮色四合，街灯初上，映着她苍白的侧脸。
“小姨，”陈希然轻声开口，“我想吃你小时候常给我做的海鲜粥了。”
小姨闻言点头，眼眶微热，这是姐姐走后，陈希然第一次主动提起想吃什么。
“好，那我先送你回病房。”
“不用，”陈希然摇摇头，拍了拍电动轮椅的扶手，“我自己上去就可以。”
她摸摸肚子，露出一个略带撒娇的表情，“我真的饿了，这点路没问题的。”
小姨犹豫片刻，终于让步：“行，那你到了病房一定给我发个信息。”
“好。”陈希然乖巧地点头。
就在小姨转身走向驾驶座时，陈希然忽然喊住了她。
“小姨。”
“怎么了，然然？”
“谢谢你……照顾我。”她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随即又笑着摆摆手，“快去吧，煮大份一点。”
小姨点点头，“好，一会儿见。”
看着车辆汇入车流，尾灯渐渐消失，陈希然却没有返回医院。
她操控着轮椅，沿着圣诞前夕的街道缓缓前行。
北京的马路宽阔平坦，对轮椅出行者还算友好。
医院所在的街道尚显清冷，但只需转过一个街角，平安夜的热闹便扑面而来。
处处张灯结彩，圣诞歌欢快回荡，牵手的情侣、欢笑的路人一家三口。
她随着人流缓缓移动，在一家精品店的橱窗前停下。
玻璃映出她苍白的面容和瘦削的身影。她仔细拉好冬装外套，将里面的蓝白条病服彻底遮掩。
随后，她滑进一家暖亮的化妆品店，选了一支最简单的口红，又寻了家安静的咖啡厅角落。
她对着手机屏幕，仔细地涂上口红。镜子里的人终于有了一丝生气。
随后给檀兮尔的微信账号，发出了定位：【我在这里等你。】
刚从机场赶到市区的檀健次看到微信消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赶场奔波的疲惫都被期待的心情冲散。
他很快按照定位找到那家咖啡店，一身潮服搭配口罩帽子的装扮让他完美融入平安夜的人群。
服务生的问候他全然未闻，目光急切地扫过每个角落，甚至没注意到墙边收起的折叠轮椅。
直到看见窗边沙发角落那个安静的身影，他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等我很久了吗？”健次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
当目光真正落在她脸上时，第一次看清她真正的样子，呼吸却不着痕迹地微微一滞。
陈希然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看——还是记忆中那双好看的杏眼，带着天然的可爱气质。
只是大病初愈的憔悴和过分的清瘦，让这份美丽透着易碎的脆弱感。
她捏着吸管轻轻搅动奶茶，带着熟悉的调皮反问：“你等我很久了吗？”
健次被问得一愣，随即认真地点头：“嗯，从21年等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