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身体剧烈颤抖的精灵身上。
他脸上的挣扎之色越来越浓，嘴巴像离水的鱼一样徒劳地开合，似乎有什么东西正从内部死死扼住他的喉咙，阻止他将真相吐露。
叶云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能感觉到，自己施加的规则力量正在与另一种阴冷，污秽的力量激烈对抗。
“我……我……是弗兰克……他……他让我……”
那精灵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眼球因为极度的痛苦和恐惧而布满血丝。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即将说出关键信息的那一刻——
“噗——！”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爆裂声，毫无征兆地响起。
不是巨大的爆炸，更像是……
一个被过度充气的气球从内部被强行撑破。
那名精灵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他的躯干如同破碎的西瓜般炸裂开来！
暗红色的血液、碎裂的内脏和组织如同噩梦般的雨点，劈头盖脸地溅射开来！
距离最近的叶云汐首当其冲。
温热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溅了她满头满脸，甚至有一些黏腻的碎块挂在了她的头发和衣襟上。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液体顺着脸颊滑落的触感。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叶云汐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她那双大眼睛，此刻瞪得溜圆，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急剧收缩。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那具瞬间失去生命、只剩下残破躯壳的尸体，鼻腔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wc……”
“呕……”
一阵强烈的生理性反胃猛地冲上喉咙，她下意识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小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让她胃里翻江倒海，浑身发冷，手脚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刚才还因为揪出内奸而升起的一点点成就感,此刻被这血腥的现实冲刷得荡然无存。
只剩下恐惧、恶心和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奥菲莉亚的反应则截然不同。
在爆裂发生的瞬间，她只是微微蹙起了那好看的眉毛。
一层淡绿色的魔法护盾瞬间在她身前形成，将所有飞溅而来的污秽之物隔绝在外。
她的眼神冰冷如霜，没有丝毫动容，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更深沉的怒意。
“魔族惯用的灵魂禁制……”
她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如同寒冰碎裂。
“一旦触及核心秘密，便会引爆载体，毁灭证据。”
她挥了挥手，示意旁边同样被溅到、但训练有素强忍着不适的亲卫：
“拖下去，清理干净。”
两名亲卫立刻上前，动作迅速却难掩脸色发青地开始处理那惨不忍睹的现场。
奥菲莉亚的目光这才落到还在干呕、小脸煞白的叶云汐身上。
看着她那副狼狈、惊恐、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奥菲莉亚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是嫌弃她的脆弱？
还是……一丝微不可察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关心？
“他就这么没了？握艹太恶心了。”
叶云汐终于缓过一口气，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抬起沾着血点的小脸。
完了我不干净了。
“嗯。”
奥菲莉亚的回答简洁而冷酷，“这是与魔族交易的下场之一。”
她顿了顿，补充道：
“不过，他临死前的话，已经足够确认——弗兰克，就是幕后主使。”
弗兰克……
这个名字像是一根针，刺破了叶云汐部分的恐惧，带来了另一种寒意。
她想起那个在清琼市看起来彬彬有礼，为她们引路、安排前往精灵族事宜的精灵。
当时她还觉得这家伙虽然有点商人的油滑，但还算“怪好心的”。
现在看来有点细思鼻孔啊。
“这个混蛋！”
叶云汐咬着牙，骂道，不知道是在骂弗兰克的阴险，还是在骂这该死又血腥的现实。
“带走。”
奥菲莉亚不再看那滩血迹，对剩下的、早已吓瘫在地上的几个精灵内奸下令。
亲卫们立刻将面如死灰的他们押解下去，等待进一步的审讯（虽然可能也问不出更多了）和最终的审判。
殿内很快被清理干净，魔法的作用下，连血腥味都迅速消散，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叶云汐习惯性的用能力将自己身上清洗了个遍，眼神重新燃起一股执拗的火焰。
“必须要把那个叫弗兰克的家伙抓过来！当面问清楚！”
她再次集中精神，抬起戴着镯子的手，大声命令道：
“弗兰克·艾森，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无形的规则之力荡漾开来，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圈圈涟漪。
然而，这涟漪在扩散到某个范围后，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又坚韧的墙壁。
被牢牢阻挡、吸收，最终消散于无形。
大殿内依旧空旷，除了她和奥菲莉亚，再无第三个人影。
“果然不行……”
叶云汐放下手，小脸上写满了挫败和困惑。
“又是这样，为什么我的能力会对这些‘魔族术法’失效？”
这在她获得能力以来是极其罕见的情况。
她使用能力向来无往不利，哪怕是强如奥菲莉亚，在规则的强制力面前也不得不认真应对。
可偏偏在面对这藏头露尾的魔族手段时，却屡屡吃瘪。
这种感觉就像握着一把无坚不摧的神剑，却砍不中一团飘忽不定的迷雾，让她有力无处使，憋屈得很。
奥菲莉亚看着叶云汐那副气急败坏又茫然不解的样子，难得地没有出言讽刺。
她冷静地分析道：
“并非完全失效。
若非你的能力无法直接探知其因果，我们也无法如此精准地锁定这些内鬼。
魔族的屏蔽术法确实有其独到之处，能够干扰甚至扭曲规则的直接定位和强制召唤。
这并非你的能力弱小，而是对方专门针对此类探查进行了防护。”
她顿了顿，补充道。
“就像再锋利的刀，也无法切开不存在于眼前的影子。”
这个比喻叶云汐听懂了，但心里的憋闷并未减少半分。
她不甘心地又尝试了几次：
“告诉我弗兰克现在的位置！”
“显示弗兰克此刻正在做什么的画面！”
“让所有施加在弗兰克身上的屏蔽和防护全部失效！”
结果无一例外，所有的“命令”都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任何有效的回应。
要么是能力发动后毫无效果，要么是反馈回来的信息一片模糊混沌。
叶云汐感觉自己像是在对着一个密不透风的黑箱胡乱发力，徒劳无功。
“够了。”
奥菲莉亚出声制止，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你再这样不顾后果地滥用能力，是想提前把自己变成一具空壳，还是想把你体内那位‘神灵’彻底吵醒？”
叶云汐的动作一僵，有些悻悻地放下了手。
奥菲莉亚的话戳中了她的隐忧。
虽然手镯能一定程度上缓解使用能力副作用，但也只是缓解。
“那我还能做什么？就在这里干等着吗？”
叶云汐焦躁地在大殿里来回踱步。
“梁雨欣和卡米莉亚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受苦！
那个弗兰克，费尽心机绑架她们，肯定没安好心！
多等一分钟，她们就多一分危险！”
奥菲莉亚看着像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小兽般焦躁的叶云汐，沉默了片刻。
尽管她对于夺取叶云汐力量的心思从未改变，但此刻，找回女儿卡米莉亚是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
叶云汐的状态显然无法冷静下来。
而这种不顾一切的胡乱尝试，不仅于事无补，还可能引发更糟糕的后果。
“跟我来。”
奥菲莉亚最终做出了决定。
她转身，向着宫殿深处走去。
叶云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跟上：
“去哪？你有办法找到弗兰克？”
“没有。”
奥菲莉亚的回答干脆利落。
“但在我的情报网传回消息之前，你留在这里除了浪费力气和添乱，毫无用处。”
“我哪有添乱！”
叶云汐不服气，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奥菲莉亚没有理会她的抗议，径直带着她穿过层层守卫森严的宫廊。
越往里走，环境越发幽静，空气中弥漫的草木清香也越发浓郁，仿佛能洗涤人心中的焦躁。
周围的光线逐渐变得柔和，并非来自灯火，而是源自墙壁和穹顶上自然生长的、散发微光的神奇苔藓和藤蔓。
最终，她们来到了一扇由古老虬结的树根自然形成的拱门前。
门内氤氲着朦胧而充满生命气息的绿色光晕。
温暖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沁人心脾的奇异芬芳。
“这里是精灵秘境，生命之泉的所在。”
奥菲莉亚停下脚步，侧身对叶云汐说道。
“进去，泡在泉水里。”
叶云汐探头往里看了一眼，只见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窟。
穹顶高悬，中央是一汪散发着柔和绿光和浓郁生命能量的清澈泉池，池边环绕着苍翠的古树和奇异的花草。
泉水汩汩涌动，仿佛拥有自己的呼吸。
若是平时，到如此仙境般的地方，叶云汐说不定会好奇地凑上去研究一番。
但现在，她满心都是伙伴的安危，哪有半点泡温泉的闲情逸致？
“泡温泉？！”
叶云汐的音调不自觉地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奥菲莉亚！都什么时候了！
梁雨欣和卡米莉亚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那个弗兰克不知道在策划什么阴谋！
你让我现在进去泡澡？！
你到底有没有把救她们的事放在心上啊！”
她气得小脸鼓鼓的，要不是打不过，简直想跳起来敲对方的大*。
奥菲莉亚对于叶云汐的炸毛似乎早有预料。
她表情不变，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紫眸平静地看着她：
“生命之泉能滋养你的心神，稳定你的精神。
缓解你因使用能力和记忆流失带来的负担。
你现在的状态，就像一张拉满的弓，再绷紧下去，弦会断掉。
或者……你想让‘祂’再出来主导一切？”
“我……”
叶云汐语塞。
她当然不想！
“可是……”
叶云汐看着那汪泉水，内心挣扎无比。
“我进去泡着，就能找到她们了吗？
这分明就是在浪费时间……”
“这不是请求，而是目前最有效率的处理方式。”
奥菲莉亚的语气带着女王特有的专横。
“让你以相对稳定的状态等待消息，比让你在外面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或者因为精神透支而提前引发什么变数，导致局面彻底失控要好得多。
进去，这是命令。”
“你……”
叶云汐气结，但又无法反驳。
她知道奥菲莉亚说得有道理，只是这种“等待”对她而言无异于一种煎熬。
她看了看奥菲莉亚那不容置疑的表情，又看了看秘境中那汪仿佛能治愈一切的泉水。
最终还是一步三蹭地挪进了树根拱门。
走进秘境，那股浓郁的生命气息几乎化为实质，包裹着她。
空气温暖湿润，呼吸间都感觉精神舒缓了些许。
泉池旁那棵最为巨大的古树，枝叶繁茂，散发着苍茫古老的气息，仿佛见证了精灵族千万年的兴衰。
奥菲莉亚没有跟进来，只是站在门口，身影在氤氲的绿光中显得有些朦胧。
她看着叶云汐磨磨蹭蹭的背影，最后说了一句：
“安心待着，有弗兰克的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说完，那由树根形成的拱门微微发出光芒，一道柔和的屏障若隐若现，并非禁锢，更像是一种保护和隔离。
叶云汐走到生命之泉边，蹲下身，伸出手指探了探泉水。
水温适中，不冷不热，触感丝滑，仿佛活物般亲昵地缠绕着她的指尖。
一股温和的能量顺着指尖缓缓流入体内。
确实让她舒缓了不少，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些。
但她此刻完全没有享受的心情。
她一屁股坐在泉边光滑温润的石头上，抱着膝盖，把小脸埋了进去。
“梁雨欣……卡米莉亚……你们到底在哪里啊……”
小萝莉闷闷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恐惧、担忧、愤怒、无力感……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讨厌自己这看似无敌却总有掣肘的能力，更讨厌体内那个不知何时就会跳出来抢夺控制权的“神灵”。
“薇尔兰汐……”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带着浓浓的警惕和一丝迷茫。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秘境里只有泉水汩汩流动的细微声响，以及不知名植物散发光晕时偶尔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微光闪烁。
叶云汐终究还是没有脱衣服泡进泉水里。
她只是靠在泉边那棵巨大的古树下，呆呆地望着氤氲着绿色光晕的池水，思绪纷乱。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并没有多久，但在焦虑的等待中，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她开始有些理解奥菲莉亚把她“关”在这里的用意了。
至少在这里，她无法再冲动地胡乱使用能力，避免了情况恶化。
但这被迫的“安静”，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内心的焦灼和伙伴身处险境带来的刺痛。
她叹了口气，抬起头，望着秘境穹顶上那些自发光的苔藓和晶石，它们如同夜空中的星辰，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