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毒沼泽边缘的瘴气在身后缓缓合拢，如同墨绿色的帷幕，重新遮掩了那座吞噬了无数性命、也孕育了惊世机缘的遗迹。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淡淡的甜腥毒味，但比起遗迹内那令人窒息的浓度，已显得微不足道。
姜狱和雪漓站在一片相对坚实的黑色土丘上，短暂休整。连续的高强度战斗与精神冲击，让两人都疲惫不堪。姜狱虽然依靠吞噬和《寂灭骨典》恢复了大半伤势与力量，但强行催动寂灭镇狱力融合技的后遗症依旧存在，经脉隐隐作痛。雪漓的神魂之伤更是需要静养，此刻全靠意志支撑。
姜狱取出那枚布满裂纹的源核。灰蒙蒙的寂灭镇狱力自发流转，丝丝缕缕地渗入裂纹之中，源核那混沌的色泽似乎微不可察地亮了一丝，内部星云流转的景象也生动了分毫。一种奇异的联系建立在他与源核之间，仿佛这沉寂了万古的宇宙核心，正在缓慢地汲取着他独有的力量，进行着极其细微的自我修复。
同时，源核也反馈出一缕精纯无比、远超黑渊寻常死寂能量的本源气息，融入他的寂灭镇狱力中，使得那灰蒙蒙的气流更加凝实、深邃。这是一个相互滋养的过程。
“它能吸收你的力量修复自身？”雪漓注意到源核的变化，略显惊讶。
“嗯，但速度极慢。”姜狱感受着源核那如同无底洞般的需求，微微皱眉，“守墓人说需要‘纯净之死寂’与‘不屈之意志’。我的力量或许符合后者，但‘纯净之死寂’……恐怕需要特定的环境或者宝物。”
他将源核收起，目光投向废土那无边无际的荒凉深处：“守墓人提及要寻找其他散落的神殿碎片。源核对此应有感应，但目前毫无动静，要么是距离太远，要么是碎片被更强大的力量封印了。”
线索似乎再次中断。
“或许，我们可以从黑渊流传的古籍传说，或者某些古老遗迹的记载中寻找线索。”雪漓沉吟道，“镇渊神殿这等存在，即便崩毁，也绝不会毫无痕迹。残火营地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或许能打听到一些零碎的古老传闻。”
姜狱点了点头。这确实是目前最可行的方向。虽然返回残火营地依旧有风险，但比起在黑渊盲目乱撞，效率更高。
两人稍作调息，便再次启程，绕开腐毒沼泽的主要区域，朝着残火营地的方向迂回前进。
数日后，他们抵达了残火营地外围那片熟悉的、如同巨大疤痕般的混乱棚户区。这里的景象比他们离开时更加破败萧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张压抑的气氛。一些棚屋被焚毁，留下焦黑的框架，街道上能看到明显的打斗痕迹和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
显然，他们离开后，营地内发生了一些变故。
两人更加小心，收敛气息，混入熙攘杂乱的人流中。姜狱直接朝着营地内那处相对固定的、由几个老油条控制的“信息集散地”走去——那是一处依托着半截巨大兽骨搭建的酒馆，名为“碎骨酒肆”。
酒肆内光线昏暗，充斥着劣质酒精、汗臭和血腥混合的刺鼻气味。形形色色的流放者聚集于此，或低声交谈，或沉默饮酒，或目光凶狠地打量着每一个进入的生面孔。
姜狱和雪漓的出现，引起了一些注意。尤其是姜狱，虽然收敛了气息，但那经历过多次生死搏杀、尤其是炼仙血池和腐毒遗迹洗礼后沉淀下来的冰冷气质，以及隐隐散发出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死寂威严，让一些敏锐的家伙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
他直接走到柜台前，抛出一块品质尚可的骸兽晶核——这是在来的路上顺手猎杀的。
“打听点消息。”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柜台后那个独眼、脸上带着刀疤的酒保抬起浑浊的独眼，瞥了晶核一眼，又扫过姜狱和雪漓，慢悠悠地收起晶核，沙哑道：“想问什么？”
“最近营地发生了什么？”姜狱先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以此判断形势。
酒保嗤笑一声，用一块脏布擦拭着酒杯：“还能有什么？‘血狼’和‘毒牙’那两个蠢货，为了争夺一批从深处运出来的‘冥铁矿’，彻底撕破脸皮，火并了一场，死了不少人。现在两边都元气大伤，倒是让一些平时缩着尾巴的家伙蠢蠢欲动了。”他顿了顿，独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不过……最麻烦的不是他们。前几天，来了几个生面孔，穿着打扮不像咱们这旮旯的人，气息强得吓人，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姜狱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知道他们在找什么吗？”
“那谁知道？”酒保摇头，“那些人神出鬼没，手段狠辣，有几个不开眼想去试探的，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营地里的老家伙们都说，可能是‘上面’来的。”他指了指头顶，意指仙界。
姜狱和雪漓对视一眼，心知肚明，这很可能就是紫胤离开后，巡天司派来的后续人手。
“第二个问题，”姜狱压低声音，“可曾听说过‘镇渊神殿’，或者与之相关的古老遗迹、传说？”
酒保擦拭酒杯的动作猛地一顿，独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惊疑与……恐惧？他猛地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如同耳语：“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想死吗？！”
他的反应如此激烈，让姜狱更加确定，这其中必有隐秘。
“只是好奇。”姜狱平静道，又抛出一块更大的晶核。
酒保盯着那晶核，喉结滚动了一下，脸上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贪婪压过了恐惧。他飞快地收起晶核，左右看了看，声音如同蚊蚋：
“……‘镇渊’这两个字，在黑渊是禁忌！提都不能提！”
“……不过……关于一些古老遗迹的传说，倒是有一些……但真真假假，没人说得清……”
他吞了口唾沫，继续道：“……据说……在黑渊最深处，靠近‘冥骨海’的地方，有一处被称为‘龙骨渊’的绝地……那里埋葬着一条上古时期……试图撼动某种‘秩序’的……真龙！它的骸骨化作了无尽深渊，据说……它的龙魂未散，守护着某种……与远古秩序相关的……‘钥匙’或者‘碎片’……”
“……还有传言说，在‘万魂渊’的底部，偶尔能看到破碎的、散发着古老光芒的……宫殿虚影……”
“……但这些地方……进去的人……从来没出来过……”
龙骨渊？真龙骸骨？与远古秩序相关的钥匙或碎片？
姜狱的心脏猛地一跳！源核在怀中似乎也极其微弱地悸动了一下！
难道……龙骨渊中埋葬的，就是镇渊神殿的某个重要碎片？或者，那条真龙，本身就是与神殿相关的古老存在？
“龙骨渊怎么走？”姜狱追问道。
酒保脸色发白，连连摆手：“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地方只是传说，地图上根本没有标记！据说……需要特殊的‘引路符’，或者……在特定的时间，跟随‘冥河’的某条隐秘支流，才有可能找到入口……但这些都只是传闻，当不得真！”
他又补充道：“而且……就算找到了，那也是十死无生的绝地！比腐毒沼泽危险千百倍！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姜狱没有再追问，知道从此人口中已经得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他点了点头，带着雪漓离开了碎骨酒肆。
酒保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独眼中充满了后怕，喃喃自语：“又是一个去找死的……龙骨渊……那地方……连‘它们’都不敢轻易靠近啊……”
……
营地边缘，一处废弃的矿洞内。
姜狱和雪漓暂时栖身于此。
“龙骨渊……”雪漓蹙眉思索，“如果传说为真，那里确实有可能存在与镇渊神殿相关的线索。但危险程度，恐怕远超我们之前的经历。”
姜狱抚摸着怀中的源核，那微弱的悸动已经平息，但方才的感应绝非错觉。
“危险，也意味着机遇。”他眼神深邃，“我们需要更准确的地图和‘引路符’的线索。那个酒保不敢说，不代表别人也不知道。”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残火营地藏龙卧虎，定然有知晓更多内幕的人。只是，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或者……动用一些非常手段。
“你的伤势如何？”他看向雪漓。
雪漓运转了一下功法，月华依旧微弱：“神魂恢复缓慢，但勉强可以动用部分力量自保。若要战斗，恐怕……”
“无需你出手。”姜狱打断她，“你在此地静养，我去去就回。”
他需要去找一个人——残火营地公认的、消息最灵通，但也最贪婪、最危险的“地老鼠”，一个只认钱不认人，据说连巡天司内部消息都能搞到的神秘家伙。
而请动“地老鼠”的代价，绝非几块骸兽晶核能够满足。
姜狱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有些东西，该派上用场了。
他起身，身影融入矿洞外的阴影之中。
目标——营地最深处，那间从不挂牌、却无人不知的，“地老鼠”的巢穴。
关于龙骨渊的真正秘密，或许，就藏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