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火营地如同一个散发着恶臭的脓疮,被姜狱毫不犹豫地甩在身后。他怀抱着气息奄奄的雪漓,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寂灭镇狱力在脚下形成淡淡的灰色流影,每一步踏出都跨越数十丈距离,在暗红色的荒原上留下转瞬即逝的印记。
他不敢停留,蚀魂虫的覆灭很快就会被其背后的势力察觉,巡天司的鹰犬也可能随时出现。必须在地老鼠所说的“冥河倒灌之日”前,抵达龙泣峡,并尽可能远离这是非之地。
怀中的雪漓依旧昏迷,月华之力几乎感知不到,只有一丝微弱的生命气息在姜狱渡入的寂灭镇狱力护持下顽强维系。她的神魂创伤极重,那蚀魂虫的吞噬之力歹毒异常,若非她根基深厚,恐怕早已魂飞魄散。寻常丹药对她效果甚微,或许只有龙骨渊那等绝地中可能存在的机缘,才能救她。
这更坚定了姜狱前往龙骨渊的决心。
按照地老鼠提供的星轨图,他避开了一些已知的危险区域和能量乱流带,日夜兼程,向着黑渊更深、更黑暗的腹地进发。
越是深入,环境的恶劣程度便呈几何级数增长。天空不再是单调的暗红,而是呈现出一种混乱的、如同打翻调色盘般的污浊色彩,时而紫雷横空,时而绿雨倾盆,这些天象都蕴含着毁灭性的能量。大地千疮百孔,巨大的裂缝深不见底,从中喷涌出灼热的岩浆或是冰冷的死气。空气中弥漫的能量更加暴烈混乱,寻常道宫秘境修士在此,恐怕连护体元气都难以维持。
姜狱依靠着《寂灭骨典》对死寂能量的强大掌控与亲和,以及寂灭镇狱力那霸道的特性,才能在这等环境中艰难穿行,并不断吞噬炼化那些暴烈的能量,补充自身消耗,甚至隐隐推动着修为向着道宫秘境第二重——肝之神藏迈进。
五日后,他穿越了一片被称为“碎星荒原”的区域,这里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撞击坑,坑底残留着一些散发着微弱辐射的奇异金属碎片,仿佛是某个时代星空战争的遗迹。
七日后,他渡过了一条完全由液态阴影构成的“暗影河”,河中潜伏着无形无质、却能直接攻击神识的影魅,被他以寂灭镇狱力凝聚的“骸骨镇域”强行逼退、吞噬。
第十日,眼前的地势开始急剧变化。平坦的荒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连绵起伏、如同巨龙脊背般的漆黑山峦。山峦之间,弥漫着灰白色的、带着刺骨寒意的浓雾,雾气中隐隐传来令人心神不宁的呜咽声,仿佛有亿万生灵在同时哭泣。
龙泣之峡,到了。
根据星轨图指示,龙泣峡是前往龙骨渊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也是“引路符”唯一的凝聚之地。只有穿过这条被龙魂怨念笼罩的峡谷,并在“冥河倒灌”之时于此收集逸散的龙魂残念,才能得到进入龙骨渊的钥匙。
姜狱在峡谷入口处停下脚步。眼前的灰白色浓雾并非寻常水汽,而是由高度凝聚的魂力与死寂之气混合而成,不仅阻挡视线,更能侵蚀神识,放大内心的恐惧与负面情绪。那无处不在的呜咽声,更是直贯灵魂,让人烦躁欲狂。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依旧昏迷的雪漓,将她更紧地护在怀中,以寂灭镇狱力形成一层致密的防护光罩,将她完全包裹。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浓雾之中。
“呜——!”
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雾气瞬间吞噬了身影,那呜咽声陡然放大了十倍、百倍!不再是遥远的背景音,而是如同就在耳边嘶吼、哭泣!无数混乱的、充满怨毒与不甘的意念碎片,如同钢针般刺向姜狱的识海!
有巨龙的咆哮,有仙神的怒吼,有凡人的哀嚎,有无数文明毁灭时的绝望……这些来自不同时代、不同种族、因龙骨渊而汇聚的残破魂念,在此地形成了永恒的悲泣风暴!
姜狱闷哼一声,识海中的狱碑虚影爆发出乌光,骨灯虚影摇曳出苍白的火焰,共同抵御着这精神风暴的冲击。他坚守本心,那“打碎仙界”的不屈意志如同礁石,在怨念的狂潮中岿然不动。
他一步步向前,脚步沉重。雾气中并非只有精神攻击,还隐藏着更加实质的危险。
“嗤!”
一道完全由怨念凝聚而成的灰色影子,如同厉鬼般从雾中扑出,利爪直掏姜狱心口!
姜狱看也不看,反手一拳轰出,灰蒙蒙的拳劲直接将那影子震散、吞噬。
“嗷!”
又有一头形似地行龙、却浑身由惨白骨骼拼凑而成的骸骨兽,冲破雾气,带着腥风撞来!
姜狱并指如刀,寂灭死气凝聚的骨刃一闪而逝,将那骸骨兽从中劈开,残骸尚未落地便被周围雾气同化。
越往峡谷深处,雾气越浓,攻击也越发频繁和强大。有时是成群结队的怨魂冲击,有时是诡异莫测的魂力陷阱,有时甚至是地形突然的改变,脚下坚实的土地瞬间化为吞噬一切的流沙泥潭。
姜狱将寂灭镇狱力运转到极致,时而化剑,时而凝甲,时而展开镇域,将所有袭来的危险一一粉碎、吞噬。他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战争机器,在绝境中砥砺着自己的力量与意志。吞噬了大量精纯的魂力与死气后,他感觉自己的神识更加凝练,寂灭镇狱力也越发浑厚,那迟迟未破的肝之神藏壁垒,也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但他不敢有丝毫放松。怀中的雪漓气息依旧微弱,而峡谷仿佛没有尽头。
不知在浓雾中行进了多久,一天?两天?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终于,前方的雾气似乎稀薄了一些,那无尽的呜咽声中,多了一种更加宏大、更加悲怆的龙吟!那龙吟并非单一声音,而是由无数道龙魂残念汇聚而成,充满了不甘、愤怒、以及对某种“秩序”的刻骨诅咒!
姜狱精神一振,加速前行。
穿过最后一片浓郁的雾墙,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他站在了一处断崖之上。
断崖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弥漫着混沌气流的无尽深渊——那便是龙骨渊的外围!深渊对面,是更加高耸、更加狰狞的漆黑山壁。
而他所处的这片断崖,极为开阔,崖壁之上,布满了无数巨大的、如同泪痕般的光滑凹槽,仿佛曾有真龙于此垂泪万年。这里,就是龙泣峡的核心,龙魂残念最为浓郁之地!
此刻,虽然还未到“冥河倒灌”之时,但崖壁上那些泪痕凹槽中,已经可以看到一丝丝极其黯淡的、如同萤火虫般的金色光点在飘荡、汇聚。那些,便是逸散的上古龙魂残念!
姜狱能感觉到,怀中那枚一直沉寂的源核,在此地竟然再次传来了极其微弱的悸动,仿佛与这深渊深处的某种存在产生了遥远的呼应。
他找了一处相对隐蔽的、由几块巨大黑色岩石构成的角落,将雪漓小心安置好,持续为她渡入寂灭镇狱力维系生机。
然后,他盘膝坐在崖边,目光扫过那些飘荡的金色光点,又望向下方那令人心悸的无尽深渊。
按照地老鼠所说,需要在“冥河倒灌”之日的特定时辰,于此地运转秘法,才能引导这些龙魂残念凝聚成“引路符”。
他抬头望向峡谷上方那混乱污浊的天空,默默计算着时间。
冥河倒灌……还有不到六个黑渊日。
他必须在此等待,并确保在那一刻到来之前,不被峡谷中的危险,或者可能追踪而来的敌人所干扰。
姜狱闭上双眼,一边调息恢复,一边将神识缓缓扩散出去,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呜咽的风声,飘荡的龙魂残念,深不见底的渊薮,以及怀中女子微弱的呼吸……
一切,都静待着那个关键时刻的来临。
而深渊之下,那沉睡了万古的龙魂,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那悲怆的龙吟,隐隐带上了一丝……躁动?